第3章 原来你也有这么多烦恼

三个月了,街道的新芽都快长好了。

在这老城区的巷口,许多树下都是结伴下棋的老爷爷,站着的着急忙慌,坐着的气定神闲。这三个月许诺不断的在这样的场景中穿行。

许诺还是和平时一样在巷口的树下等秦时。

这天秦时带回来一个男生,眉宇和她很像。那男生冷冷的,与秦时的性格完全相反,秦时是个温和又绝不低头的矛盾体,而这个男生连说话都只想把别人噎死绝不给人亲近的机会。

那就是秦时的弟弟,秦旸。

秦旸抽了根烟,吐了几口。十分随意的打量了许诺。

秦时:“少抽烟。”

秦旸顿了顿。“忘了你有支气管炎。”把烟用手掐灭后走了几步扔到了垃圾桶。

秦旸:“跟前公司断干净了吗?”

许诺呆愣了几秒后反应过来是在跟他说话。

秦时:“都处理完了。”

秦旸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我先带他去我那把合同签了。”

秦时对着许诺笑了笑。“他刚开了家公司,你当他的第一个艺人怎么样。”

许诺在原地纠结了三分钟,还是答应跟秦旸走了。

秦旸看着往巷子深处走去的背影不知不觉又抽了半根烟见她进了拐角,才不紧不慢的示意许诺跟他上车。

秦旸开着车。“你旁边有水。”

许诺:“谢谢我不渴。”

秦旸:“你十七对吧,我去看过你的商演很有实力,可以说是难以挑剔出毛病。”

许诺:“恭维我的话听多了,我已经不知道真假了。”

秦旸:“那她呢?她夸过你吗?”

许诺好奇的想知道秦旸问这话时的表情,侧过头去看,他依旧是那副样子,丝毫不给人惊喜。

许诺:“她夸过。”

秦旸:“喔。”明明听着就是普通的语气词,而且他还说的那么平淡,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意味深长。

秦旸:“她夸你,你就信了?”

许诺:“信啊,不是赌,是信。”

秦旸:“抽烟吗?”

许诺:“现在不抽了。”

秦旸:“……”

许诺:“你和……时姐关系不好吗?”

秦旸:“……”“我们不熟你就敢问我这样的问题,许诺你胆子挺大。”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秦旸:“没有不好,也没有太好。只不过我以为我走的远一些,她会过是好点,现在看来也没过多好。”

许诺:“我不懂这些,我是独生子女,但我知道她不高兴。”

秦旸咬着牙不肯叹出那口气。“她很会照顾人,也不轻易舍弃谁,所以她才活的那么累,满口说着要为自己而活,实际上还活在家庭的阴影里。许诺,日后做为你的老板我不会平易近人,但你作为秦时看重的人,我希望我可以请求你爱护她一些。”

虽然不知道秦旸为什么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但至少知道了秦旸并没有这么冷冰冰。

折腾了一下午终于办理好各自手续,许诺正式成为了时刻娱乐的签约歌手。

如果不是为了许诺的事也许秦时不会跟秦旸联系更不会告诉秦旸自己的境况,而秦旸也不会冒着风险签下许诺。

回到秦时租的小房子里,许诺没有看见秦时,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很吵。

许诺:“时姐,你在哪。”

秦时:“酒吧,放松一下。”

许诺:“你自己一个人吗?”

秦时:“小孩子家家别打听。”

许诺:“哪个酒吧。”

秦时:“就巷子口拐弯同林路这个,你先等等,等下再给你做晚饭。”

许诺走出门跑到酒吧,被拦在门外。

酒吧前台:“未成年不能进。”

许诺咬牙切齿的把骂人的话憋了回去,他还是第一次为自己不是个成年人感到气愤。

许诺:“我就进去找个人就出来。”

酒吧前台:“现在管的严,我们酒吧还在公安机关重点管辖区实在没办法让你进。”

许诺给秦时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接通了。

秦时:“干嘛~”

许诺脑子一热又一冷。“你……好了吗,我在门口接你。”

秦时:“嗯哼,小小年纪往酒吧跑什么。”

许诺:“那我进来了。”

秦时起身走出酒吧。脸颊红红的,对着许诺做出一个“小孩你不听话”的表情来。

她的鼻音有些重。“怎么了,有事找我?”

许诺刚伸出去一点点的手又收了回去。“你一个人在外面喝酒有点危险……”

秦时笑道:“我下个月都二十五了,一把年纪了哪个看的上我。”

秦时一把搂过许诺的脖子。“小鬼,喝酒不好,不要学我知道吗。”

许诺不敢动,秦时身上明明只有一身酒气,那只胳膊还那样粗鲁的搭在他的肩头,他竟然生出了不该有的萌动,这个女人在此刻竟然被他察觉出了深不见底的忧伤。

秦时放过他的肩,示意许诺跟他出去。

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但夜色在霓虹灯里被忽略不计,转角的超市在做特价活动喇叭里放着的正是那首许诺被放上神坛的歌——《离谱》,也是这首歌被指责为抄袭神曲,将他一举击溃。

明明可以澄清的,只可惜,他们欺他少年穷,李真这个商人的世界里只有永远的利己主义。现在他除了一腔热情孤勇的热爱什么都不剩了。

明明声音是他的,作词作曲是他,他却是那个不能唱的。

许诺跟在秦时身后默不作声。街灯坏掉一盏,但这段路又向远处的那盏借了些光,路边掉落的树叶很少,很快车站停了辆公交车,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朝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远了。

四分钟的歌曲播放完,人们的时间还在继续,今天外面很冷清,街道上其实只有超市里的广播是热闹的,而人都在去了他们不得不去或是心心念念去的去处了。

秦时的酒气在城市涤荡的晚风里消减,她转过头去,许诺一个不注意就差点把秦时撞倒。

这下子两人都被吓的彻底清醒了。

许诺:“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秦时:“吓了一跳而已,我的问题,我是想问你秦旸给你安排住的地方没有。”

许诺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应该会让我住他们租的宾馆宿舍。”

秦时:“那就好,让你跟我委屈了这么久,你不会怪我吧。”

许诺:“你……你,时姐谢谢你。”

他竟然说不出口,说那根本不可能是委屈,甚至他很想……不能再想了,他在意秦时怎么看他,他不想让她觉得,许诺是一个小小年纪就轻浮不堪的家伙。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东西,更怕她再也不理他了。

秦时:“这有什么可谢的,只要你人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真的活着很重要。想不开的时候我陪你。”

许诺抿着嘴,憋着眼泪,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只有他自己觉得别人会只以为他是眼睛不舒服,其实傻子都看出来他在抹眼泪。

秦时走过去笑话道:“小哭包啊。”

捏了捏他的脸。“跟个小狗一样,挺可爱的,不是说你是做摇滚乐的,怎么跟个甜豆一样,一点不酷呢。”

许诺有点急了。“我,我这,我还不酷。”

说完就有点鼓鼓囊囊的。

秦时:“好好好,你最酷,小哭包。”

许诺:“我不爱哭,我没哭。”

秦时:“知道了,你饿不饿,许小狗。”

许诺:“不饿,但你该回去休息了。你今天喝了多少?”

秦时思考了一下。“就……两瓶白的三瓶啤的……而已。”

许诺皱起眉头。“你不会不舒服吗?头疼不疼?”

秦时:“怎么可能,好了好了,快到家了,那我不管你了,洗漱完就睡了。”

许诺坐在小小的沙发上,里屋的灯已经熄灭,在这沙发上睡了三个月,实在是跟这沙发有些感情了。他躺下来,听到屋里传出几声咳嗽声,身体下意识的起身看向那边。

第二天早上八点,秦旸就到了楼下。穿着一身黑色,正好抽完一根烟。

见许诺走过来,打开车门拿出几大包早餐。

秦旸:“她呢?”

许诺:“昨天喝了太多酒,估计还要会才能醒。”

秦旸皱了下眉。“那你把早餐拿上去一份,我在车里等你。”

许诺接过早餐。“这么多生煎包。”

秦旸已经坐上了车,一边关车门一边说道:“她爱吃。”

十几分钟后,许诺上了秦旸的车。

秦旸:“她怎么样。”

许诺:“刚刚醒,看样子应该是头疼了。”

秦旸:“你怎么不拦着她点。”

许诺:“我……酒吧不然进。”

秦旸:“忘了你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孩。”

许诺一时语塞,这话听着十分难受。

秦旸:“你是不是觉得她酒量不错。”

许诺:“嗯,喝了那么多还能清醒的跟我聊天。”

秦旸:“那是因为,别人喝酒是为了卸下负担,可她喝酒也是充满防备的,如果有一天同样的酒让她醉了,就说明她没有防备之心了,我只见过一次。”

许诺:“你这么了解时姐,一定很关心她,为什么你们会……”

秦旸摇了摇头。沉默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说出,秦时为什么会有悲伤的底色。

其实秦时有两个弟弟,秦旸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秦谅。但是却在十五岁那年自己结束掉了自己的生命。

父母一个出生在水乡一个出生在山村,出生在山村的母亲十八岁那年北上打工遇到了三十岁在外务工的父亲,母亲和自己的爸爸赌气,远嫁给了父亲,而父亲虽然善良,但穷是一件压垮这个刚刚组建的新家的致命伤。

母亲十九岁有了秦时,也彻底没了逃离这里的勇气。几年后就有了双胞胎弟弟的出现。

母亲的眼泪没有停过,电话那头父亲的问候也没有停过,慢慢的争吵不知道怎么就多了起来。做为孩子,说不出谁对谁错。

秦时高中时,父母终于忍受不住分开了,她处处安慰着她那觉得自己这个人生已经失败透了的父亲,母亲很少来电话,弟弟们却想不通只觉得失去了一个正常的家庭。

他们开始厌学,以为只要自己变的足够不好就会有人回来管他们。但母亲没有信,父亲回不来。

他们开始逃课逃学,因为小弟是最调皮的那个,所有人都自认为是他带坏了秦旸,开始集中对他展开“教育”,终于被一句“就是因为你不听话,家里才变成这样的”击溃,当着众人的面一跃而下。

刚考完考试的秦时得到这个消息,脑袋一空,赶到家时,父母已经打完了架,秦旸蹲在门边瑟瑟发抖。

秦时全程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宾客往来,她一个人照顾周到。那三天竟然是所有人见过秦时最冷漠的时候。

从此以后,家里对秦旸异常宽容什么都不敢管不敢说。家里积蓄不多,只希望能够秦旸以后找老婆就好了。

秦时其实从小就看的出父母的处境,也知道他们迟早会走到这样的局面,只是没想到会这样惨痛。

父亲依旧在外务工,秦旸也一天比一天沉闷,家里人总让秦时有为家里考虑,要帮着弟弟,只要秦旸知道他对秦时是个拖累,所以他走了。

他以为走了就好了,现在他才觉得这仅仅是逃避而已。

从小到大秦时比父母更加在意他们的好坏,也比他们懂事,所有的风雨都被她一人挡下,秦旸却忘了这个看上去无所不能的姐姐也只是个孩子。

所有人都会说“秦时懂事,只是幸亏了”“你是姐姐,你应该担起责任。”所有的这些理所应当把她一人丢在了一个无处依靠的深渊里。

所以她才变成了现在这个可以爱人却爱不了自己的傻子。

许诺听着秦旸话语里的自嘲和悔恨,再想起跟秦时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个笑容灿烂的人,心里竟会是这样的千疮百孔。

秦旸带许诺来到理发店。

许诺:“什么?”

秦旸有些不忍说出口,抽了根烟后,说道:“如果你想生存,那你就不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只能做别人希望你成为的人。”

许诺:“所以你让我把头发染回黑色。”

这是件无比残忍的事。许诺眼神里的光少了一半。

秦旸做出和秦时一样蹲下的动作。“她把你当小孩,我把你当大人,大人就是会被困在仨瓜俩枣跟热爱之间,但我告诉你,我赌性大,我会把你变成巨星,然后让你做你自己,给她争气。”

许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要给她争气,但也要证明我许诺在音乐里永远都是打不倒的王。”

染回黑色头发,秦旸就带他参加了当晚的活动。这个名利场上许诺认识太多人了,但没有几个人跟他搭话,也许他们都没想到他还能这么高调的出现。

当晚“许诺放弃摇滚”的话题就冲上热搜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