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江像条被打断脊梁的野狗,连滚带爬地从刺人的荆棘丛里挣脱出来。每动一下,浑身上下被划破的口子就火辣辣地疼,尤其是右手,破布条根本止不住血,黏糊糊、湿哒哒的,稍微一动就钻心地抽痛。冷风一吹,湿透的破单衣贴在身上,冻得他牙齿咯咯直响,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操…操……”他哆嗦着骂出声,一半是疼,一半是怕。刚才野猪的獠牙擦身而过的感觉还在,背上被划破的衣服口子灌着冷风。更可怕的是,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在这黑漆漆的野地里,这味道就是招魂幡!谁知道会不会引来比野猪更狠的玩意儿?狼群?还是那些猎户嘴里神神叨叨的吃人妖怪?
不能待!绝对不能待在这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疼痛和疲惫。他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左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他不敢再往开阔地跑,谁知道那野猪走没走?他得找个能藏身的地方,最好是石头缝或者山洞!
他像瞎子摸象一样,借着天上那点惨淡的星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乱石堆和枯草丛里摸索。脚下不知道绊了多少跤,摔得他眼冒金星,右手伤口更是疼得他直抽冷气,每一次撞击都感觉骨头要裂开。但他不敢停,耳朵竖得老高,听着周围的动静,生怕再听到那要命的“哼哧”声。
不知道摸索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左手摸到了一片冰凉、凹凸不平的石壁。他顺着石壁往前蹭,脚下突然一空,差点又栽下去。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前面似乎有个黑乎乎的缺口,被几块大石头半掩着,像张开的怪兽嘴巴。
是个山洞!洞口不大,勉强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楠江心头一喜,也顾不上里面有没有危险了。比起外面随时可能被野兽撕碎的风险,洞里就算有东西,也认了!他侧着身子,忍着右臂被石壁刮蹭的剧痛,像条泥鳅一样,硬是挤进了那个狭窄的洞口。
一进洞,一股混杂着尘土、腐烂枯叶和某种野兽骚臭的怪味就冲进鼻子,呛得他差点吐出来。洞里比外面更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好处是,风小了很多,那股刺骨的寒意也稍微减弱了一点。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喘着气,感觉肺里火烧火燎。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稍微适应了一点黑暗。洞里很浅,大概也就几步深,像个浅浅的石头口袋。他摸索着往里挪,脚下踢到一些干枯的、扎手的东西,像是某种干草或者灌木枝子。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用左手摸索着。果然,角落里堆着一大蓬干草,摸上去还算厚实,就是那股骚臭味更浓了。这八成是哪个野兽的窝!楠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半天。洞里静悄悄的,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啥声音也没有。看来原主人暂时不在家。
他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那堆干草上。草堆虽然扎人,还有点味儿,但总算有个能歇脚的地方了。紧绷的神经一放松,饥饿、干渴、寒冷和剧烈的疼痛就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几乎将他淹没。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嗓子干得冒烟,右手更是疼得让他想把自己的胳膊砍掉。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一股淡淡的铁锈味。白天闻到的那股奇怪的青苔味又隐隐约约地飘进鼻子。他疑惑地抬起左手,凑到眼前。黑暗中看不清,但能感觉到手背上被荆棘划破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血似乎没完全止住。
“妈的,老子的血还成香饽饽了?”他自嘲地嘟囔了一句,把这奇怪的念头甩开。现在最重要的是水和吃的!
他忍着疼,用左手在草堆里摸索。草堆很厚实,摸着摸着,指尖突然碰到了一个硬邦邦、圆溜溜的东西!他心头一跳,赶紧扒开干草,把那东西掏了出来。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勉强能看出是半块……饼?颜色灰扑扑的,硬得像石头,上面还长着些可疑的绿毛。
“发霉的饼?”楠江愣了一下,随即狂喜!管它霉不霉,能吃就行!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顾不上脏,用左手把那块硬饼上的绿毛使劲蹭掉,然后放到嘴边,用尽力气咬下去。
嘎嘣!
差点把牙硌掉!这饼简直比石头还硬!他只能一点点用后槽牙啃,艰难地磨下一点点粉末,混着口水往下咽。那味道又苦又涩,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霉味,难吃得他想吐。但他强迫自己往下咽,胃里有了点东西,才感觉稍微有了点力气。
啃了几口,他实在啃不动了,太硬,也太渴了。他舔舔嘴唇,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水囊在刚才逃命的时候砸野猪砸破了,现在一滴水都没了。
“水……”他干涩地吐出这个字。没有水,伤口疼,人也撑不了多久。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左手在草堆里继续摸索,希望能再找到点什么宝贝。手指突然又碰到了一小捆细细的、干燥的东西。
是柴火!一小捆用干枯藤蔓捆扎起来的、细小的枯树枝!虽然不多,但足够生一堆小火了!
楠江眼睛都亮了!火!火能取暖,能驱赶野兽,还能……也许能把那硬饼烤软一点?
他赶紧把柴火扒拉出来。但下一秒,心又凉了半截——没火!他身上除了破衣服和那点硬饼,啥都没有,连块打火石都没有!空有柴火,点不着!
一股巨大的沮丧涌上来。他颓然地靠回石壁,看着洞口那点微光,感觉希望又破灭了。疲惫感像山一样压下来,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身上虽然疼,但草堆里似乎比外面暖和一点,加上刚才啃了点硬饼渣,精神一松懈,强烈的困意就席卷而来。
“就眯一会儿……就一会儿……”他对自己说,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蜷缩在干草堆里,意识开始模糊。右手伤口的疼痛似乎也麻木了,只剩下冰冷和沉重。
就在他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时候。
突然!
洞外,远处!一点微弱的光亮刺破黑暗,晃动着!
紧接着,隐隐约约的人声被风送了过来!
“……这边!仔细找!那小子肯定就在这附近!”
“……血迹到这一片就淡了,妈的,真能跑!”
“……成少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敢让成少丢脸,绝不能让他好过!”
“……分头找!石头缝、草窝子都别放过!”
王成的人!他们追来了!而且离得很近了!
楠江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睡意全无,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变得冰凉!比刚才面对野猪时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火光!好几处火光在远处晃动,像鬼火一样,正朝着他这个方向移动!脚步声、翻动草丛的声音、还有那充满恶意的叫骂声,越来越清晰!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野猪还能靠运气和急智拼一把。可这是人!是拿着家伙、一心要弄死他的人!他一个右手废掉、浑身是伤、饿得发昏的半大孩子,拿什么拼?
跑?洞口外是开阔的乱石坡,他一出去,立刻就会被那些火光发现!几条腿也跑不过人家!
拼?他左手只有那几根破柴火棍!人家手里肯定有刀有棍子!
喊救命?这鬼地方谁会来救他?喊破了喉咙也只有野兽听见!
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们别发现这个被石头半掩着的洞口!希望这堆干草能把他藏住!
楠江感觉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屏住了,蜷缩在草堆最深的阴影里,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左手紧紧抓住一根最粗的柴火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虽然他知道这玩意儿屁用没有,但总比空手强。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洞口的方向,耳朵捕捉着外面每一丝声响。
火光越来越近!说话声也听得清清楚楚了。
“……这边石头多,看看有没有能藏人的洞!”
“……妈的,这鬼地方,冻死老子了!那小子属兔子的吧,跑这么快?”
“……少废话!仔细点!成少可等着信儿呢!”
一道火光猛地从洞口晃过!楠江的心跳骤停了一拍!他能清晰地看到火把燃烧时跳跃的火苗,甚至能闻到松脂燃烧的味道!紧接着,脚步声停在了洞口外面!
“头儿!这儿好像有个洞!”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就在洞口外!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楠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心脏跳出来的声音被他们听见。
“哦?我看看!”另一个更沉稳的声音响起,应该是领头的。脚步声靠近,火光再次在洞口晃动,照亮了洞口堆着的乱石。
楠江能感觉到洞口的光线变化,甚至能听到那人拨弄洞口石块的轻微声响。他缩在草堆里,一动不敢动,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反光被看见。
“洞口不大,被石头堵着点……”领头的声音带着审视,“里面黑乎乎的,看着不深。老三,你个子小,钻进去看看!”
“啊?我……我进去?”那个叫老三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情愿,“头儿,这里面黑咕隆咚的,万一……万一有啥东西……”
“怕个卵!就算有野兽也被火光吓跑了!赶紧的!别磨蹭!”领头的不耐烦地催促,“成少可等着呢!要是那小子真藏在里面,抓到了可是大功一件!”
老三似乎还是有点怕,但在头儿的威逼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行…行吧!头儿你可把火把拿稳点,给我照着亮!”
洞口的光线晃动得更厉害了,火光被举高了一些。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叫老三的在扒拉洞口的石头,试图清理出更大的入口。
楠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握紧了手中的柴火棍,指关节捏得发白。要进来了!马上就要进来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拼了!等他一进来,就用这根柴火棍,照着他眼睛或者喉咙,狠狠捅过去!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洞口的光线被一个弯着腰的身影挡住了一大半。老三正艰难地试图把脑袋和上半身挤进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妈的,真窄……臭死了这味儿……”
楠江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蓄满了力量,像一头即将扑出的受伤小兽,眼睛死死锁定着那个正在艰难挤入洞口的黑影!手中的柴火棍微微抬起,对准了对方可能露出的要害!生死,就在下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