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挂东南枝,先下死水巷

余昭穿越了!

尽管她自己不愿意相信,但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眼前这破败不堪的古氏土房,还有急切盯着自己的一大一小两兄弟,让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记忆中原主零星的碎片闪过:大梁朝某处榆木巷余家,憨厚老实的大哥余大树,聪明伶俐的小弟余小树,而自己正是余家二女余昭——跟前世一模一样的名字。

“醒了?阎王爷嫌脏不肯收是不是?”

余昭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砸得发懵。粗布麻衣的大哥余大树手里正拿着一把豁口的柴刀,嘴里骂咧咧,眼底却闪过一丝心疼。

“姐,还疼吗?来喝口水。”小弟余小树举着一个破旧装满清水的土碗,递到还在发懵的余昭面前。

余昭接过碗,冷水入口寒冽,浇得她一个激灵。那被原主绝望填满的喉咙,总算通了口气。她踉跄着落地,差点摔倒,小树赶忙扶住她。

平复了一下心情,余昭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和身边的人。寒风刺骨中,原主的记忆再次席卷而来,冷雨巷口,青石板水洼碎如镜。

“啪!”

原主劈手摔下头顶的桃木簪!簪断两截!

她叉腰啐向柳青源:“穷酸秀才也配娶我?我余昭要攀的是陈家那样的富贵枝!”

柳青源青布裋褐垂落,沉默俯身,一片片拾起碎簪。

回忆闪切:原主打扮得花枝招展,嘴唇涂得艳红,正高高兴兴跑向一处院子。院口出现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领着一群拿扫帚的仆人,见了她犹如仇人见面,冲上来边打边骂:“浪蹄子!”“破烂货!”“破败户的骚货!”那叫一个体无完肤。嘈杂的声音引来街坊四邻,议论声渐起:“柳家清清白白的秀才身,清贫是清贫了点……”“怎么就想起勾搭陈剥皮这个放印子钱的……”

极大的羞辱感下,原主在巷东南口找了颗歪脖子树,一根绳子自挂东南枝。

回忆的画面戛然而止。

冷硬的现实重新包围了她。颈间微微一碰,便是钻心的疼,这“杰作”属于昨夜羞愤自尽的那个糊涂鬼。她,一个二十一世纪靠直播美食养活自己的独立灵魂,竟钻进了这么个痴迷蠢货、抛弃良人的皮囊里?!

“砰!”墙角破草席被一只骨节粗大、布满风霜刀痕的手拍得草屑乱飞。

“作死的丫头!”便宜大哥余大树,古铜色脸膛刻着风霜,虎目又急又怒地盯着她脖子上的“紫红项圈”。他嘴里吼得凶,人却豹子般窜起,一把抓起地上那根磨人的破麻绳,手掌狠狠掼进泥地里,又抬脚碾得死紧,仿佛要踩碎那糊涂账。

“哐当!”破门板被暴力踹开。

油腻的酒气蛮横闯入,正是糊涂鬼想攀的高枝陈剥皮。

陈剥皮如肥猪般的身躯堵死门口,敞着油亮的青灰对襟褂子,肚腩鼓胀溜圆,身后跟着两条恶犬似的打手。绿豆眼粘在余昭微微起伏的胸脯,喉结滚动:“嘿!余大丫头醒了?好!命挺硬嘛!不过真不是我不要你,俺家夫人你也是知道的……”

声音陡然转冷:“你爹余老栓昨夜在爷场子里玩得挺大,输了整整五十两雪花官银!签字画押,拍屁股溜了!”

“啪!”一张摁着猩红手印的脏污麻布摔在炕沿,墨字歪扭似鬼爬。

“父债子偿!白纸黑字!三天!连本带利,少个子儿……”

萝卜手指毒蛇般戳向余大树和缩在角落发抖的余小树:“拆了老大喂狼狗!老三磨骨粉填黑矿坑!”

淫光粘回余昭,油腔滑调:“你这‘俏姑娘’嘛……东柳胡同李花楼三十两现货!老鸨就稀罕你这‘烈性儿’雏儿!权当抵债!包你吃香喝辣快活似神仙!”

“哥!”余小树哭嚎着扑向余大树,“俺不想碎成粉!”

余大树猛将弟弟扯到身后,虎目喷火:“陈剥皮!冤有头债有主!余老栓欠的钱你找正主去!逼我们兄妹算哪门子好汉?!”

“呸!大梁律例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三天后见不到银子……”陈剥皮眼里凶光毕露,“老子亲自给你们抽筋扒皮点天灯!呸!”

他晃着肥硕身躯带人扬长而去,油腻恶臭的霸道气仍黏在空气里。

死寂。

五十两!赌鬼爹闯的祸,烂账砸在儿女头上。卖身抵债?做梦!

余昭冲墙角那口散发着百年老坛酸菜至尊精华的大破缸,飞起一脚!

“咣当!”缸盖旋转飞出,砸起烟尘;浓烈馊腐气扑面而来。

缸底:可怜一撮灰绿霉米,两片薄透绿锈铜钱——买根麻绳都不够。

余小树冰凉的小手死攥她衣角,眼泪鼻涕糊满小脸:“姐…俺怕黑……怕被磨碎……”

余昭用力捏了捏弟弟瘦得硌手的肩膀,快步走到门口。

榆木巷歪如被打断脊骨的蛇。左通长顺街人声,右临“死水巷”朽木牌坊,地狱级恶臭,屠宰血膻混着垃圾腐烂汹涌如潮。几只油光肥鼠滋溜钻墙缝,逃得贼快。

余昭舌尖舔过干裂唇瓣,颈间勒痕突突鼓跳。她猛地转身,记忆里的大梁朝可没有关于这些下水的吃食。这不就是机会?

“哥!抬缸!”她嘶哑着嗓子,手指如戟点向呆滞的余小树,“你!顺根竹竿来!快!”

大树虎目锁死恶臭源头,牙关紧咬:“抬缸作甚?去死水巷?!野狗刨食的烂泥潭!去寻死吗?!”

话这么说着,人却已经到了缸前。

余昭抠住破缸糙裂豁口,陶锋割得掌心渗血,血珠滚落黄土。

“死?”她眼锋如刀,劈开绝望,“捞活路去!”

“宁让烂泥污一身!绝不在窑子床上等人来!”余昭挺直脊梁。

她踏过冰冷碎石,无视余大树咆哮,瘦韧身形绷如离弦箭。余大树嘴上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的扛起缸跟上妹妹的步伐。

巷口那根吊过人的歪脖子东南枝,在血样暮色中拖出斜长孤影,如柳青源指间那枚被她摔裂的桃木残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