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旁,榕树下。
老人捏着一根长长的大烟袋,时而慢悠悠地吸上一口,时而停下说上几句。
说的不是别的,正是村子后头那座大山里的稀奇事。
“那狐狸全身都是红的,像是一团火,只轻轻一跳,便上了树……”
“哇!!”
围着老人的几个孩子睁着眼睛,想象着着火的狐狸的样子。
老人又道:“张老准手又搭了弓,摸来一枚竹箭向它射去,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只红狐狸扭头吐出一口气,嘭的一下就炸开了花。”
“炸开了花?”
“朱爷爷,是竹箭炸开了花吗?”
“不对,是不是张老准,半年前才吃过他家的席,我记得!”
一说吃席,孩子们立即口舌生津。
彼此争论几句哪道菜最好吃后看向老人,显然是又惦记起故事。
老朱头缓缓吐出烟气,似是不舍那口烟,慢的让人心焦。
等他喘匀了气,故事才继续:“那枚射向红狐狸的竹箭炸开了花。张老准被吓懵了,心说自己这是遇到了大山里的妖怪……”
老朱头语气带着吓唬,孩子们果然被吓住了,大气都不敢喘。
老朱头得意一笑:“张老准头也不回地跑,可慌不择路之下,居然在他熟悉的山沟子跌了下去,这一跌可就坏菜喽!”
“啊,着火的狐狸追来了?”
“红狐狸放过了他,只是他把身体给跌坏了,回来没几天,抓了几副药,人便不行啦。”
孩子们面面相觑。
这故事说好听吧,居然有妖怪。
可这结局,真的是属实让人大失所望,居然是自己摔死的。
孩子们一哄而散,转过头就把朱老头讲的故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时光流逝,孩童已成人。
那棵榕树仍旧矗立,可曾经讲故事的老人却早已不在。
世道越来越不好,早些年遭了饥荒,最近听说县里大帅又要打仗,兵匪们挨家挨户地加收赋税,还要拉人头去做兵。
村子里已有几户人家受不住逃了。
朱毛二也想逃。
可家中还有瞎了眼的老娘,背着她能逃到哪里去。
紧了紧手里的柴刀,再跨上一副从老张家买来的弓具,给老娘热的饭食已闷在锅中,推开门,他大步流星地走去。
走去哪?
去后山,去猎虎!
县里出了告示,山中有虎吞人,凡勇猎者,奖五十枚银元!
朱毛二走投无路,只得猎虎!
山路难行,可他却很熟悉,小时和张老准家大哥来过,平日里也有惯熟的路径,一路平安无事来到山禁处。
再往里走,便是深山。
这是他来到过最远的地方。
朱毛二狠了狠心,一咬牙便跨了过去。
也不知道在深山中摸爬了多久,只日头渐渐偏移,能见度也越来越差,看向哪里,都觉得一个样。
突然,一声虎啸传来。
朱毛二振作精神,也紧张起来。
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忽地眼界一开,树丛后已是一片坦途。
林中空地上,一头猛虎正在咆哮。
虎的对面,居然是一只毛发炸起的火红狐狸。
红色的狐狸!
腿肚子在打转,手心在出汗的朱毛二冷不丁地想起小时老朱头讲过的故事。
那是,成了精的红狐妖怪?
“吼!!”
虎一声吼,接着便凶猛地朝狐狸扑去。
朱毛二再捏一把汗,就见那红狐狸一个扭身,轻巧地就从虎爪下钻了出去。
接着不等那虎反应过来,红狐狸张口便吐出一口气。
那气带着荧光,气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嘭的一声炸响就打在了虎腰上。
虎摔落在地,腰身见红,挣扎爬起。
狐狸缓步后退着,防备猛虎反扑。
朱毛二缩在树丛里屏气凝神,精神紧绷。
猛虎似被激怒,凶恶地一声咆哮,场中顿时飞沙走石。
云从龙,风从虎,这股凭空出现的黑风中,另有影影绰绰的虚影闪现。
男人、女人、老人和孩童的虚影一一浮现,那一闪而过的面孔上,不约而同地都是一副狰狞与怨恨。
“伥鬼!”
“那一定是伥鬼,听说虎吞人后,会把死后的怨灵化为伥鬼驱使。”
朱毛二在被飞沙走石遮住视线前心中闪念道。
而场中,那些被恶虎驱使的伥鬼已然随着铺天盖地的黑风袭向狐狸。
黑风卷着砂石与枝叶宛如出膛的飞刃,那些生灵化作的伥鬼更是犹如实体一般七手八脚地拖拽住狐狸。
不让其动弹分毫,生受凌迟之刑。
挣扎的狐狸一声惨嚎,只片刻间便毛发断裂、血肉飞溅隐可露骨,惨状不忍目睹。
猛虎听到狐狸这声惨嚎,阴鹫的眼神中浮出一缕人性化的笑意。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猛虎得意于自己的天赋神通再次建功之际,另一抹红色流光却在它左侧瞬息而至。
狐狸仿若从虚空中遁出,动作也迅如疾风,根本就不给猛虎任何反应之机,异化后锋锐无比的利齿一口便叼住猛虎咽喉。
“撕拉……”
狐狸凭空一个扭身,四肢踩在空中如踩实地,一个发力便撕下了虎颈上一大块血肉。
“噗!”
落地,狐狸吐出口中血肉。
再看猛虎,前脖生生缺失一大块,鲜血喷涌踉跄倒地。
“赫…嗬嗬……”
猛虎张嘴似要说什么,只是喉管破风,让它再难以吼叫出任何声音。
黑风消散,伥鬼消失。
等朱毛二再看清场中时,就见到了嘴边胡须血红滴落的狐狸与俯卧在地即将毙命的猛虎。
不等他琢磨完刚刚黑风中发生什么时,他便听到一句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话。
“道术:致幻!”
“嗬…道!!”
猛虎漏风喉管硬生生挤出一‘道’字,虎目怅然,随即便彻底没了声息。
“是呀,道!”
狐狸也悠悠怅然,随后走到虎尸边。
狐口一吐,只见一面青铜宝镜幻化而出,凭空立于虎尸上。随后是一道幽幽宝光自镜面透出,只一照,宝光便收回。
镜面在一转,面向狐狸。
山水画似的影子在宝镜上浮现,那是一只才从母体中出生蹒跚站立起的虎崽。
随后,是这头猛虎的一生。
虎崽在洞穴边嬉戏玩闹、母虎被猎人杀死后艰难求生、成年虎啸山林的威风凛凛、直到猛虎在山涧里猎食了一只虚弱濒死的黄鼠狼时,虎生才产生了变化。
出马仙!
狐睛一亮,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现在却不是仔细查看收获的时候,毕竟这林中,可不止他与猛虎在。
狐狸收回宝镜,转头向身后密林草丛中看了一眼,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大山更深处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