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宫秘境,战局胶着。
心猿与白玉神龙死死缠斗,龙吟猿啸震耳欲聋,赤焰与黑水疯狂对冲湮灭,搅得这片天地动荡不安。
林元心如明镜,清晰地洞察着战局关键。
意马之所以能久战不疲,力量源源不绝,其根由便在于其脚下这片无尽肾海。
此海乃人体欲望、妄念、后天浊精所化。
只要世间繁华依旧,红尘诱惑不灭,众生欲念不息,此海便近乎无穷无尽。
加之肾属水,开窍于耳与眼,耳闻淫声,目视妙色,皆会化为滋养此海的资粮,助长意马气焰。
唯有令其脱离肾海,或断其补给,方能真正耗其力,驯其性。
此刻,意马所化神龙因与心猿缠斗而被牢牢锁住,正是千载难逢之机。
林元心念决绝,苦海上空那轮明月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辉。
悬浮于明月中的广寒宫虚影仿佛彻底凝实,宫门洞开。
无尽太阴本源寒气如同九天银河决堤,浩浩荡荡倾泻而下,穿透虚空阻隔,直接降临肾宫秘境。
咔嚓!咔嚓!咔嚓!
极致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整个翻腾不休的黑色肾海。
那粘稠沉重、蚀骨消魂的浊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凝结。
万丈波涛被定格在汹涌的瞬间,层层坚冰以其为中心急速蔓延。
转眼之间,原本无边无际、躁动不安的浊浊黑海,化作了一片死寂、光滑如镜的万里冰原。
“哤呜——!!”
正与心猿角力的白玉神龙骇然惊觉力量之源被彻底切断。
它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龙吟,眼中首次露出了恐慌之色,再也顾不得与心猿缠斗。
龙躯疯狂扭动,想要挣脱束缚,一头扎回海中,重连力量之源。
“吼!!”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心猿岂容它逃脱?
双臂肌肉如虬龙盘绕,神力爆发,死死箍住龙躯,将其硬生生从空中掼下。
另一只拳头紧握,缠绕着炽盛心火,如同陨星般一拳又一拳狠狠砸落在龙首、龙脊之上。
轰!轰!轰!
每一拳都势大力沉,砸得玉鳞飞溅,龙吟变调。
心猿狂暴地将挣扎的白玉神龙死死按在冰冷的冰面之上,任其如何翻滚嘶鸣,也难以挣脱。
力量之源被断,又被心猿巨力压制,白玉神龙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意马眼中闪过决绝之色,周身光华大放,庞大的龙躯开始急速收缩、变形!
眨眼之间,那威风凛凛的白玉神龙已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匹神骏非凡、通体纯白无一丝杂色、四蹄踏雪、鬃毛如银瀑流淌的骏马。
此马一出,虽无龙形之威,却更显灵动飘逸,速度似乎更快上数分。
白马四蹄猛地一踏冰面,身形如一道白色闪电,便要朝着冰原深处狂奔而去,试图以速度摆脱追击,重寻生机。
心猿刚欲追击,却被林元以心念制止。
“欲驯烈马,非恃强力,当耗其力,顺其性,而后方能驾驭。”
林元心神空灵,默运玄功,降服意马的内丹法诀于心间流淌:
“身僵息细是锁缰,数息观光为驯步;
转周天、旋带脉,将车套;
凝神炁穴忘而化,野马终成神驹。”
元神微动,开始调息“数息”之法。
身体放松如槁木,呼吸细微至若有若无。
一吸之间,心中默数“一”;一呼之间,心中默数“二”。
如此往复,直至数到“十”,便重新由“一”开始。
此法看似简单,实则极难。
念头极易跑散,一旦发现心神偏离,便需立刻回到“一”,不懊恼,不追究,只是缓慢收紧缰绳。
如此反复,错一次便重来一次,实则是不断将意马狂奔的杂念频率,强行与有序的呼吸同步,使其狂野的步伐渐趋规律。
同时,辅以“观光”之法——目似垂帘,意注鼻端。
呼气时,眼神心意随之沉入丹田气穴;
吸气时,眼神心意微微上提至祖窍眉心。
一呼一吸,一上一下,如同打磨玉器,精细雕琢。
随着林元元神沉浸于这精妙的“锁缰驯步”之法时,呼吸韵律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频率与那在冰原上疯狂奔驰的意马产生共振。
那白马速度极快,四蹄翻飞,踏碎冰晶,身后拉出无数道残影,几乎要突破这片空间的束缚。
然而,无论它如何奔跑、跳跃、嘶鸣,却仿佛始终在一个无形的圆圈内打转。
其奔逃的“步伐”不知不觉间被林元那有序的呼吸“缰绳”所引导、约束。
苦海上空,广寒宫再次洒落清辉,这一次不再是冰封万物的寒意。
而是化作一道纯粹由月光凝聚、闪烁着太阴符文的无形缰绳,精准无比地凭空出现,轻轻套在了那白色骏马的脖颈之上。
缰绳既成,林元的身影于原地悄然淡去。
下一刻,已无声无息地端坐于那匹依旧在疯狂奔驰的意马马背之上。
“唏律律——!!!”
意马惊觉,顿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烈反抗。
人立而起,疯狂颠簸跳跃,时而如闪电般疾驰,时而急停转身,时而四蹄腾空翻滚,试图将背上之人狠狠甩下去。
马背之上,林元身形却稳如磐石,双足如同生根,身体随着马儿的颠簸自然起伏,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意守丹田脐下,心神空明,不对抗,不压制,只是以那“数息”、“观光”之法,不断调整着自身的呼吸韵律。
如同最老练的骑手,通过那根月光缰绳,细微地引导着意马奔驰的方向。
他驾驭着这匹烈马,先向右、向后、向左、向前,水平绕圈奔跑三十六周;再反向奔跑二十四周。
这并非随意奔跑,而是暗合周天、带脉运行之理,如同在丹田之内,以意马为动力,强行搅动凝聚那被驯服的先天肾精元气。
将其旋成一个越来越凝实、越来越炽热的气团。
不知跑了多少圈,直至冰原上都仿佛被踏出了一条深深的圆形轨迹。
意马的嘶鸣声从最初的暴烈,逐渐变得急促,再到后来的疲惫。
纯白的身躯被汗水浸透,蒸腾起氤氲白气,步伐越来越沉重,喘息声如同风箱。
四肢肉眼可见地开始颤抖,最终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再也无力奔跑,停了下来。
浑身肌肉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低垂着头,大口喘息。
这匹象征着色欲、驰骋、妄念的烈马,终究是耗尽了所有气力。
而端坐其上的林元,此刻却感觉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凝练,仿佛被这场追逐彻底洗涤。
肾宫深处,那被旋炼而成的“气团”轰然震动,磅礴而温顺的先天精元如同苏醒的洪流。
开始涌向四肢百骸,反哺周身,却再无半分引人堕落的欲念,唯有纯净的生命能量。
意马驯服,化为神驹,心中纷杂妄念,此刻皆化为清灵明澈的知觉。
此即内丹所言心死神活之境,后天识心欲望退去,先天元神活力彰显。
林元轻轻一叹,飘然从马背上落下。
那匹纯白神驹温顺地走上前来,四肢弯曲,跪伏在地,用它那硕大的头颅轻轻拱了拱林元的手。
鼻中发出亲昵的喷息,再无半分暴戾与抗拒。
林元伸手,轻轻抚摸着它光滑如缎的脖颈。
心念一动,那根由月光所化的缰绳便悄然散去,化作点点清辉,融入神驹体内。
缰绳既去,意马却并未再逃,反而用头更紧地蹭了蹭林元,表示彻底的归顺。
意马,终归伏!
至此,心猿已定,意马归伏,长生迢迢路,终得脚力可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