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风起

山风呼啸，卷起崖边碎石滚落万丈深渊。叶青梧站在孤峰之巅，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猎猎作响，衬得她身形愈发瘦削挺拔。她手中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纸，纸上只有一行墨迹淋漓、力透纸背的字，是她师父苍松道人最后的手书：“下山，寻我。慎防‘归墟’。”字迹边缘晕开几点深褐，是干涸的血。

三天了。三天前，她结束在寒潭底七七四十九日的锻骨闭关，洞府内只余这封压在镇山石下的残信，以及空气中一丝微弱到几乎消散的、属于师父的驳杂气息——带着伤。“归墟……”叶青梧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指尖微动，一缕极淡的玄青色气劲逸出，那封残信瞬间化作齑粉，随风消散。

她清冷的眸子扫过生活了二十载的洞府、药圃、练功石，最终落在那柄斜插在石缝中、剑身布满暗沉血锈的古朴长剑上。这是师父从不让她碰的“沉渊”。没有犹豫。叶青梧拔剑入手。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沉寂千年的凶戾。她反手将剑插进身后简陋的藤编剑鞘，背好一个同样破旧的包袱。“师父，等我。”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斩断了最后一丝留恋。她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嶙峋陡峭的山壁之间。目标，山外的世界。

山下的江城，喧嚣扑面而来。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空气里混杂着汽油、食物和无数陌生人的气息。叶青梧步履从容，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装束和背后那柄裹着破布的“沉渊”，引来不少侧目，但她视若无睹。师父最后的气息指向江城，而“藏风阁”是他信中唯一提及的联络点——一个表面经营古籍字画，实则是玄门中人交换消息的地方。

藏风阁位于一条古玩街深处，门脸不大，檀木匾额透着一股陈旧气息。店内光线幽暗，博古架上摆着些真假难辨的古董。柜台后，一个穿着绸布马褂、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正就着台灯修补一本破书。

感应到有人进来，老头头也没抬：“随便看，明码标价，概不还价。”叶青梧走到柜台前，没有开口，只将一枚半指长的青色玉符放在斑驳的柜台上。玉符材质普通，但上面刻着一个极其繁复、常人难以模仿的符文。修补书页的手猛地一顿。老头终于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透过镜片，锐利地打量着叶青梧和她背后的剑鞘，最后定格在那枚玉符上，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青符令？”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苍松他……”“他失踪了。三天前，留下此符和‘归墟’二字。”叶青梧言简意赅，“我需要线索。”

老头（人称“七爷”）沉默片刻，放下手中的工具，小心地拿起玉符摩挲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他叹了口气：“苍松道兄……终究还是避不开。‘归墟’……那不是个好地方，或者说，不是一个地方。”

他起身，走到里间，片刻后拿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档案袋，推到叶青梧面前。“苍松道兄最后一次来，是半月前。他神色匆匆，只留下一句‘若持青符令者来，将此交予’，便再未出现。我暗中留意，发现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城东的‘寰宇科技大厦’附近。”

叶青梧接过档案袋，入手很轻。“寰宇科技？”“嗯。”七爷神色凝重，“那是江城新贵，背景很深。最近……那里不太平。据几个在附近‘讨生活’的小家伙说，那栋楼里，有‘脏东西’在闹，很凶，已经伤了几个保安。”

叶青梧打开档案袋，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并肩而立的年轻男子，意气风发。其中一个眉眼与苍松道人有七八分相似，正是年轻时的师父。另一个男子面容英俊，气质却带着一丝阴鸷，穿着几十年前的老式西装。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个名字：**白振庭**。“白家？”叶青梧指尖划过照片上那个阴鸷男子的脸。

“江城老牌的玄门世家，白家。”七爷点头，声音更低，“势力盘根错节，行事……亦正亦邪。苍松道兄似乎与他们有些旧怨。这个白振庭，是如今白家家主的亲叔叔，也是当年……那件事的关键人物之一。”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寰宇科技大厦如同一柄冰冷的利剑直插夜空，与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的是，大厦底层灯光昏暗，透着一股死寂。

叶青梧站在大厦对面的阴影里，闭目凝神。常人看不见的视野里，整栋大楼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煞气笼罩，尤其是在顶层区域，煞气几乎凝成实质，隐隐有扭曲、痛苦的怨魂面孔在其中挣扎嘶嚎。一股阴冷、暴戾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汐，不断向外扩散。

“好重的怨煞。”她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这绝非自然形成，而是有人刻意布下的凶阵！她不再犹豫，身形一晃，避开门口昏昏欲睡的保安，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大厦内部。电梯停运。她沿着安全通道疾行，越往上，那股阴煞之气越重，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感。

顶层，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走廊里一片狼藉，应急灯闪烁着幽绿的光。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倒在地上，面色青紫，身体诡异地扭曲着，气息微弱。一个穿着昂贵西装、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半跪在一个保安身边，试图按压他的胸口进行急救。男人侧脸轮廓分明，眉宇间带着一股刀削斧凿般的刚硬和压抑的怒火，正是霍沉。

“没用的，煞气侵体，寻常手段救不了。”清冷的女声突兀地在空旷的走廊响起。霍沉猛地抬头，鹰隼般的目光瞬间锁定突然出现的叶青梧，带着审视和冰冷的警惕。“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质感和不容置疑的威势。

叶青梧没理会他的质问，目光扫过地上几人，最后落在办公室紧闭的厚重红木大门上。浓得发黑的煞气正源源不断地从门缝里溢出。“里面的东西，才是源头。”她指向办公室门。

霍沉眼神锐利如刀：“装神弄鬼！”他根本不信这些，只当是竞争对手或内部人搞的破坏。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砰！砰！”

厚重的红木大门内部传来剧烈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里面疯狂冲撞！门板剧烈震动，门框周围的墙体簌簌落下灰尘。同时，倒在地上的一个保安突然直挺挺地坐起，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扭曲着，猛地扑向离他最近的霍沉！动作快如鬼魅！

霍沉反应极快，侧身避过要害，反手一个凌厉的擒拿扣向对方手腕。然而那保安的手腕冰冷僵硬如同铁箍，力量大得惊人，反手一甩，竟将霍沉这个受过严苛训练的退伍兵王甩得一个踉跄！

“小心！他被煞气控了！”叶青梧冷喝一声，一步踏前，挡在霍沉身前。面对扑来的“活尸”，她不闪不避，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不知何时已夹住一张玄黄色的符箓。符箓上朱砂绘制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金光！

“天地正法，雷敕破邪！破！”

一声清叱，如舌绽春雷！

轰——！

刺目的金色雷光从符箓中炸开，瞬间充斥了整个走廊！那扑来的保安被金光正面轰中，发出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嚎，浑身黑气如同沸水般蒸腾消散，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恢复了正常肤色，只是昏迷不醒。

雷光余势不减，狠狠撞在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上！“滋啦——！”仿佛滚油泼雪，门上浓郁的黑气与金光剧烈碰撞、消融，发出刺耳的声响。门上瞬间浮现出无数扭曲、怨毒的鬼脸符文，但只坚持了一瞬，便在煌煌雷威下寸寸崩裂、消散！

“咔嚓！”一声脆响，红木大门中央，被雷光硬生生轰开一个脸盆大小的焦黑窟窿！浓稠如墨的黑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从破洞中涌出，却被门口残余的金色雷光死死阻挡、净化。

走廊内金光渐敛，只余下符箓燃烧后的淡淡焦糊味和空气中残留的雷霆气息。刺骨的阴冷被一扫而空。霍沉稳住身形，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匪夷所思的金光、那瞬间被“净化”的诡异保安、那被轰开一个洞、兀自冒着青烟、内部黑气翻涌的办公室大门……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他猛地看向挡在他身前的女子。

叶青梧背对着他，身形依旧单薄，但此刻在霍沉眼中，却仿佛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她手中那张燃烧殆尽的符纸化作飞灰飘落。

她没理会霍沉审视的目光，只是透过门上的破洞，冷冷地看向办公室内部。里面一片狼藉，文件散落，昂贵的家具东倒西歪。在办公室中央的地毯上，赫然用暗红色的、散发着浓烈腥气的液体，画着一个直径约三米的诡异法阵！法阵中心，摆放着一个巴掌大小、黑漆漆的骨灰坛，坛口用血色的符纸封着，正是那恐怖煞气的源头！

然而，吸引叶青梧目光的，并非这凶煞的阵法，而是散落在骨灰坛旁边的一样东西。那是一小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深蓝色的金属碎片，形状不规则，边缘锋利。在办公室幽暗的光线下，碎片表面似乎流淌着一种极其微弱、非金非玉的奇异光泽。

叶青梧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得这种光泽！师父苍松道人视若珍宝、从不离身的那件本命法器——“归墟鉴”的碎片，就是这种独一无二的光泽！

“归墟……”她低声自语，寒意更甚。师父的本命法器碎片，竟然出现在这个凶阵现场？就在这时，霍沉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凝重：“那是什么？你……到底是谁？”

叶青梧缓缓转过身，清冷的目光对上霍沉探究的视线。她没有回答霍沉的问题，而是抬起手，指向办公室内那个诡异的骨灰坛和深蓝碎片。“那坛子里的东西，和这个碎片的主人，才是你要找的‘麻烦’根源。”她顿了顿，声音如同山涧寒泉，“至于我？一个来找人的。”她目光越过霍沉，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大厦之外某个黑暗的角落，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到极致的弧度。“而麻烦……才刚刚开始。有人，已经等不及了。”大厦外，街对面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内，一个穿着考究唐装、头发花白的老者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神阴鸷如毒蛇。他对着耳边的通讯器，声音冰冷：“目标已身，确认拥有玄门正统传承，实力……超出预估。通知家主，‘鱼’已入网，但……是条会咬人的鲨鱼。计划，需要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