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幻象与虚妄的谵语

人有秘密吗？什么叫秘密?一天天过往的日子，对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的手掌，与英子的心一样，来，瞧瞧手掌心上像树丫似的掌纹，三条主要的脉络：一条从北到南歪斜着，而最上面的一条和中间的那条东西向横贯着，三条东西、南北的整个图形呈现河川的形状，再细看，掌心里更多的数不清的脉络隐隐约约，生命线、事业线，还有偶然、必然的树丫以及线与线的各个交叉点，我折服于这人生的这网络似棋盘，起脚，被转身，一个倒钩，要不然奔跑着，披荆斩棘，又一个直射，球迅猛或缓缓落入球网，当然有的时候，球偏离球网凌空而过，拍掌惊叹或连连跺脚后悔不止……一个人的时候，喜欢看天空中漫天的星星，那一个个星星之间距离似乎很近，是独自一人仰望天空时视角上的错觉，我闭上眼睛，叹息着，星星们孤寂而永恒的世纪……

活着的人、死去的人，这之间隔着怎样的距离，哈维尔。马里亚斯不愧为人类心灵的的语言大师，当秘密不成为秘密，它仍能叫秘密吗？而一个人埋藏在心灵的秘密也能叫秘密吗？后代人对前代或同代要么是发生在自己周围身边或自己心灵与身上的故事真的也叫秘密吗？那各种各样的剧情、各种各样的心事、各种各样的面孔、各种各样的故事版本，说出来的秘密仍然是秘密，而秘密叫秘密吗？……很多年前，中国的九叶派诗人穆旦的诗歌《诗八首》中对爱情或人类其它的感情有这样两句诗是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着：“相同和相同融为怠倦，在差别间又凝固着陌生。”，熟悉或是陌生，这中间的距离需要怎样去掌控，又需要怎样的一把金钥匙去开启，……

英子，这个人本身是否存在过？那一天天午夜的寂寞中，对于我而言，似乎是一种幻影，很久了，久远得像二十六个拼音字母，翻来覆去，不同的字母组合，不同的读音，翘舌音、不翘舌音，鼻音、清辅音、浊辅音，词与词、句与句的不同意义，所有的差别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或截然不同的理解，而使得词或句子原本的含义或读音更为错综复杂，像博尔赫斯的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一样……

回忆是一缕淡淡的香气，是一圈圈骨灰似的烟雾，包围着一个个日子，有迷人本心或本性的气息，我诧异于自己何以仍沉醉于其中，迷迷糊糊中，一朵洁白晶莹的花在沉睡，别惊醒她，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或许更长久的岁月，那之后，她会起床，她会漱口刷牙、她会在镜前描眉涂唇，淡淡的口唇、弯弯的眉，而那散发着女性气息的香气，蚕食着我房间的天花板、蚕食着白色的墙壁、蚕食着冰冷的铁床、蚕食着白色的枕头、蚕食着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薄薄的被子，白色的被子下倏忽之间……那身躯动了，一朵消逝岁月中的女儿花，那欲说还休的心事，微微地花开了，一片叶子缓缓地坠落，一切那么寂静……

英子是一本恋爱的经典小说，英子是一朵奇异的花，我诧异于自己何以进入那些小径分岔的花园，英子可以是我，英子，也可以是读者们任意想象的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女人，这个秋天，我有幸认识了英子，英子像一棵树生长在我身体中，树身、树根、树丫蔓延迷离，英子在我眼睛、肝脏、心肺之中，英子穿梭在我脑神经的脉动里……

对月亮的记忆，英子告诉过我那么多泛黄而又具体的细节，月亮是淡淡的、微微泛黄的，有时隐时现的水的泪腺，一天雨线浅浅的，某一天，白色的雨雾，迷迷茫茫，幻化为飘忽的一片白光潋滟的水银……英子给我叙述的关于月亮的情景对于我而言是有那么些微的感动，这个初秋，花溪的十里河滩，一条弯弯的河流，流在我的身体中，河里的鱼腥草，一丛丛葳蕤茂盛，是英子伤感的咳嗽声，香樟树下、河岸边，那时辰，英子说了什么？柔柔的儿化音有什么意义？英子也忘了那些话、那些句子。

很多时候，人们记不住事情发生时讲过的话或句子了，其实语言究竟表达了什么？当语言出现时，它就消逝了，作家们写出的对白或独白都是蒙骗人的伎俩，谁知道呢？喜欢、高兴、幸福、痛苦、悲伤、孤独，要么是一段具体的故事情节的细节描写或情感抒发，其中的真伪、虚实，谁知道？你来了，我走了，他笑了，她哭了，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身体的感觉最真实，心跳加速、手冰凉、眼花看不见东西、用双手抱住对方……

我能说什么呢？或许，这个世界很多事情，不是由自己的想法和行动能决定的，我要忘了我身边发生的事情，我不是王天成，王天成就一个符号，一个在生活中平平凡凡为了生活而生活的人，王天成能拯救谁？谁也不能拯救，他连他自己都救不了，感情、爱情、家庭，这些东西，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真实拥有的，抛开一切幻想……是啊，我没有伤害过谁？我不喜欢这两字，有记忆起，都是别人一次次对我的中伤，我做人的尊严，一次次被有的人踩在脚下，或许，遗忘是医治我创伤的最好良药，除此之外，我能说些什么呢？

英子？谁是英子？我人生的旅程中，她和我偶遇了，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呢？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欠谁什么？

在喧哗的城市中，我守候着我的寂寞，我很累，我需要一个自己的空间，别人的空间容不下我，我不想再度把自己出卖！我喜欢那份寂寞，是自己一个人的声音，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人生活在着这个世界上很不容易，能活着，这本来就是你创造的一个奇迹，为什么要在自己肩上扛那么重的包袱呢？我不想伤害别人，能相处就相处不能相处给自己找那么多痛苦与麻烦干吗？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英子有英子的世界，每个人都是不可能代替别人的，当然，别人也同时是不可能代替你的。

我的心在逃离，我的身体没办法逃离，我有我的苦衷，不能给别人带来幸福，那就走吧！世界上最美的流浪，我想不是表面上的到每个地方去漂泊，流浪、自由，更重要的是心的流浪。

或许，英子本身就是一种存在的现象，是的，所谓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我这庸人又担心什么呢？何况，你担心又能怎么样呢？能解决问题吗？

……

那是一段我灰心失望的日子，我像尼采一样，孤寂的灵魂漂泊在《查拉图拉如是说》书页的字里行间。中国古人早就说过，这个世界本来就无所谓有，无所谓无，有即无，无即有，两两相克相生。

我想，我应该把英子从具体的某个人的现象剥离出来，以往的失败，我过于从个人的得失去考虑和谋划，如果站在抽象的高度去看，那是人类不可避免的一种命运，或许，你想避免这种悲剧，能避免吗？

……

午夜中，我对英子的思念，时而一如清澈的天空时而又是隐晦飘忽的隧道，时而猥亵时而激情，光彩夺目，曲径迷离，一个罗盘指针，像幻象与虚妄的谵语。

……

从我租的房子出发到我的诊所，经过大十字、喷水池、过一座天桥，走下天桥，就到了陕西路，陕西路一百米不到，一个小斜坡，过一个红灯，就是红边门，红边门第一个岔路口右手边的一个小巷子中间，你抬头一看，一点细小的事物，一个声音，一种气味，一个动作已足矣!像光投影在植物叶脉上的影子，一只蚂蚁、一块石头落地的声音，来自于很远很远的地方，有风拂过树梢的声音.

街道人行道上，那棵香樟树的枝条缓缓左右摆动，摆动中更见其苍劲了，那些波动的树的水声，远方，那座山谷里有鸟鸣，一阵剧烈的抖动，那天上的云朵，那么远、那么孤寂，一朵、一朵，很近很近，其实，它们隔着永恒的距离，那是灵魂和身体的怆然别离。用指甲掐着一瓣瓣心形的玫瑰花瓣，时间像鱼鳞，一片片剥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