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云层半掩着脸的瑞系阳，俯视着新卫二星太空基地里的一片狼藉，跑道、停机坪上堆积着厚厚的一层淤泥，西北角的围墙附近，几架损毁的太空战机横七竖八地堆在那里，粉碎的舷窗和折断的机翼让它们看起来与往日霸气的形象大相径庭，到处都留下了百年一遇的暴雨之后洪水泛滥过的痕迹。
电动螺丝刀的嗡嗡声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卡在了什么地方，站在升降梯上的机械师用手向上推了一下帽子。
“真可惜，”他说，“这些太空战机刚刚部署没多长时间。”
“这是天意，”旁边被派来帮忙的长着方脸的飞行员说，“好让我们尽快配备更新的机型。”
“那也不是新瑞爱星的对手。”机械师不屑地说。
“你说得没错，只是拆卸工具更好卖了。”方脸的飞行员笑着说，把头转向另外一个方向，伏努基正坐在那里的机翼上拆卸可用的零件。“
航队长来了。”有人大喊了一声。
一辆绿色越野车正疾驶而来，车轮两侧溅起扇形的泥浆。他是来找我的，伏努基想。自从袭击了从新卫一星返航的新瑞爱号之后，他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他向上拉了一下飞行夹克的拉链，顺着梯子下到地面，那辆汽车刚好在靠近他的地方停了下来。汽车前窗玻璃上留有被重物击中后的裂纹，也许是发生在同一个暴风骤雨的日子里。后车门推开了，戴着墨镜的航队长下了车。伏努基迎上前去，挺直身体敬了一个礼。航队长只是敷衍地抬了抬手，脸色严峻地问他，“你在太空边界都干了些什么？”
“那架三栖运载器侵入了我们的边界。”高能时空子束划过黑暗，他却无法真正瞄准那个对手，不仅因为时空悬崖的存在，在那之前，他有充分的机会，一种发自内心的力量拦住了他。是公平和良心吗？他对那一刻的自己感到了陌生。
“这并没有在你对它进行攻击之前发生，”航队长叉开双脚，肩膀几乎挡住了伏努基的脸，“的确，曾经发生过新瑞爱星玛多会的太空战机越境袭击我们的事件，但那已经过去很久。这一次完全不同。”
“我的行动并没有超过警告的范围，”伏努基试图辩解，“我正在等待一个公正的调查结果。”
“你自己还不知道应该得到的结果吗？”航队长不满地大声说。伏努基向前走近了半步，想要让两个人的声音都能小一些。
“你不知道在长官面前应该保持怎样的距离吗？”航队长皱着眉头偏过头去。
伏努基尴尬地退回了原位。
“刚才我因为你干的好事被专门叫到了司令部，像你现在一样被追问发生了什么。”航队长继续说。
难怪他如此愤怒，伏努基想。在新瑞爱号以时空凝聚飞行模式飞离新卫二星边界的时候，他对自己内心的摇摆感到后悔了，另类的理性试图摆脱善意的束缚。这种束缚也让新卫二星处于环绕新瑞爱星运行的轨道上。太晚了。休门在遥远的另外一边，时间的另外一边。
航队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伏努基是他最能干的下属，他放缓了语气，“许多年前，一个年轻人和他的朋友在自己家里开办了光能板工厂，他们把所有的时间、金钱和信用都投入了进来，梦想着做出新卫二星上最好的产品，以图一鸣惊人。你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吧。但是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只是他们。正如概率所决定的那样，这两个年轻人和大多数人一样输给了极少数的成功者，他们好像一夜之间从地里钻了出来，同样野心勃勃。除了高额的债务，这两个年轻人当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包括在那个行业东山再起的机会。”
伏努基无言地听着。“这个当年的年轻人，”航队长继续说，“现在站在你的面前，想要问你，是不是认为他们两人的鲁莽和你有所相似？”
伏努基在不久之前，私下里见过航队长所说的那个年轻时的朋友，知道在那之后的结局。他不是一个能让我倾诉的人，伏努基想，他的内心是桀骜不驯的，只是身体在长官面前变得不由自主，他表面上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毕恭毕敬地听着，心里却在暗想，如果能再一次遇到休门，我还要再一次对他发起攻击。他不后悔这次行动的鲁莽，后悔的只是放走了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