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一次上朝!(4k)

寅时三刻,天色黝黑。

文德殿外,陆陆续续点上了不少灯笼,满朝朱紫,文武百官依品级井然有序的一一列队。

不时有官员的交谈此起彼伏,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江昭一袭六品官袍,身姿挺拔立于文官一方的末位,手持象牙笏板,眼中略有兴奋。

这是五天一次的常朝。

诚然,这种天都没亮就上朝的事情不太好,有点折磨人。

但,这是他的第一次上朝!

难免有些兴奋。

江昭扫视了一眼。

三四十位紫袍,两百余位红袍。

起码都是五品以上的大人物。

至于六品、七品官员的绿袍,却是要少得多,甚至比紫袍还要少,仅是不到十人。

甚至,还有一人身着青袍,为八品、九品官员的服饰。

这不到十人的绿袍、青袍官员中,就有记载起居注的翰林起居舍人章衡。

其余的几人,要么是因职位特殊,要么是御史一道的人物。

因御史一道职责特殊,不少御史六品就有机会上朝。

此外,诸如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这两个官位涉及记录百官考勤,哪怕一个是从七品,一个是从八品,却也不影响两人可以走进文德殿。

当然,这种因职责问题上殿的官员,本质上就跟记载起居注的章衡一样,就是个无情记录事务的工具人,没有说话的资格。

“当——”

一声钟响。

文德殿偏殿的一道殿门打开,走出七位紫襕袍老者。

其中,有六人官袍上的锦绶、玉环、玉钏、十二章纹,余下一人挂金鱼符袋,着锦绶、印绶,官袍绣有威风凛凛的麒麟纹,却是一位武将。

单从官袍,就可知这七人无一不权势滔天的人物。

六位阁老!

武将之英国公!

偏殿常规性休息,这是宰相、参知政事、枢密使等人的特权。

本来,因历代枢密使都是文官的缘故,武将已经断绝了去往偏殿的机会。

不过,历代官家都会钦点一人,以议事之名让其入偏殿。

这人,也就是武将之首。

而这一代的武将之首,就是英国公张辅。

几位阁老到场,也就意味着即将开启朝会,文武百官皆是噤声不言。

江昭向前望去,心头一叹。

他身前的人实在太多,仅能勉强望见几位阁老的衣袍。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鲤啊!

一念未落,一念又起。

大丈夫当如是也!

过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

“当——”

又是一道钟声响起。

“上朝!”

钟声落幕,一道太监也有的尖锐声音传出。

以六位阁老以及英国公为首,文武百官有序进殿。

文武百官,近四百位官员,容纳于文德殿内。

江昭因官位太低的缘故,相距殿门仅不到一丈。

饶是如此,也是走进了文德殿的人物。

文德殿内,十二根金丝楠木巨柱支撑,巍然矗立,柱身朱漆为底,蟠龙浮雕通体贴金,磅礴大气。

官家赵祯端坐龙椅,一身绛纱袍,上绣云龙纹,头顶通天冠,上有二十四梁,着大带、革带、佩绶,威严肃穆。

铜鹤香炉有龙涎香在柱间缭绕。

侍立的司礼掌印太监手持拂尘,扫视百官尖声唱道:

“陛下临朝—”

“陛下圣安!”

百官齐齐行大礼。

一通大礼行毕,便是奏事议事环节。

三司六部,各有事宜上奏。

不过,都没有江昭的什么事。

所谓大事少议,小事大议。

哪怕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往往也是经过几位阁老商议,早就定下了结果。

所谓的朝议,更像是下发政令通知。

要是底下人没有太大反应,基本上就是稳稳的通过。

饶是如此,一些琐碎政务的上奏花费了近一个时辰,也还没有见底的迹象。

江昭微眯着眼睛。

手持象牙笏板,待在一个地方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

这上朝,竟然是体力活?

一点也不好玩!

又过了半个时辰,上奏的节奏明显慢了不少。

就在江昭认为第一次朝会大概要结束时,一人走出,江昭心头微振。

韩章!

“臣礼部尚书韩章,有本要奏。”韩章手握板笏,躬身行了一礼。

龙椅之上,官家颔首。

“臣谨奏:伏惟陛下膺乾御极,圣寿弥崇。今值千秋令节,乞循旧典,备礼称觞。拟择吉日,率百官诣南郊祭告昊天,祷祝圣嗣昌隆,国祚永延。其仪注、用度,已饬礼部详拟以闻。”

老师话出一半,江昭就知道了是什么事情。

贺寿!

六月二十六,就是官家的诞辰。

以惯例论之,官家寿辰是一年一贺。

不过,或许是百官劝谏过继宗室子的事情让官家有些敏感厌烦,已有五年未有贺寿大事。

如今,韩章却是以惯例上奏。

官家可以拒绝贺寿,但礼部该有的上奏绝不能少。

“贺寿?”官家赵祯眼神微闭,双手扶着御座,没有作声。

嗯?

不对劲!

江昭有些意外。

贺寿这种事情,又不是皇位,可没什么三辞三让的规矩。

官家要是真有心拒绝,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这怎么,竟是有要考量的意思?

江昭往前方望去。

果不其然,不少紫袍大员也都有些意外。

半响。

“准奏!”

话音一落,宰辅大相公富弼连忙躬身贺道:“官家万福金安!”

有了百官之首带头,文武百官连忙齐声道:“官家万福金安!”

这一来,近些日子最重要的事情,自然就成了官家的贺寿之事。

江昭略微一想,也猜到了为什么。

究其缘由,还是皇嗣的问题。

如今,天子年事已高,却仍是无子。

这事可一点也不小。

无论是官员,亦或是黎民百姓,都有一个顾虑:

还能生吗?

官家子嗣本就不昌,如今更是年岁已高,还能生吗?

不清楚!

不单是臣子不清楚,就连赵祯自己怕也不清楚。

并且,从古至今,四五十岁的皇帝已经算是长寿序列,谁也不清楚赵祯究竟还能撑多久。

一旦赵祯出现了突发情况,却没有继承人,说不得又是得演绎一场宫变。

这也就致仕臣子的奏本越来越频繁,希望皇帝早日过继一位宗室为太子。

如此,也算是有了“正统”。

过继宗室,赠送江山,赵祯自然是不肯。

皇帝不肯,那就劝谏。

也因此,源自于臣子的压力越来越大。

甚至,就连宰辅大相公富弼,竟然也有劝谏的意思。

时至今日,哪怕尚未出现“百官逼宫”的名场面,却也相差不远。

宰辅大相公都有下场劝谏的意思,劝谏的进程注定会被拉快不少。

赵祯执掌江山三十余年,也清楚这个道理。

年事越来越大,官家估计也实在心慌。

不过,他还是想赌一赌,万一生出来了呢?

于是乎,赵祯终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贺寿冲喜!

一旦有了这贺寿冲喜之事,臣子们想必也会给些时间瞧一瞧冲喜的效果。

这段时间,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

自八年前皇三子赵曦薨,就渐渐的有了劝谏的声音。

经过八年的发展,这道声音已经成了政治正确。

如今,一场贺寿可以争取一年半载的轻松时间,可是非常难得。

当然,贺寿冲喜得来的轻松时间,有如蓄洪之势,一旦不能成功解决,那劝谏的声音就有如泄洪,一发而不可收拾。

届时,估摸着宰辅大相公富弼都会下场死谏。

赵祯准贺寿的事情,让文武百官很是惊诧。

不过,几位内阁大学士倒是面色如常,俨然是早有准备。

秒庙堂之上都是人精,稍一缓和,就都清楚了皇帝的意思。

不少人望向顶头的党魁,相互对视一眼,算是答应了不再上奏立嗣奏表的事情。

“敕礼部总领其务,工、户二部协理,共襄圣寿盛典。集百僚贺表于南郊,敬祀苍天,伏惟苍天垂悯,俾皇嗣有继,国祚永延。”

未免有些人装傻上奏,赵祯干脆直白的说了出来。

集百官贺表,祭祀苍天,祈求苍天怜悯,以使江山有继。

贺寿,就是为了冲喜诞子!

这话一出,一些反应慢的官员也知道了皇帝的意思,连连议论起来。

足足过了十几息,眼看谈论之声没有减弱的意思,司礼掌印太监受到赵祯授意,尖声喊道:“静——”

“诸位卿家,可还有事要奏?”赵祯走流程性的问了一句。

以往,为免耽误事,上奏劝谏往往都是议事过后再上奏。

如今,既然有了君臣的默契约定,劝谏立嗣的声音自然被堵住。

从今往后,起码三五个月的时间,朝议上都会没有劝谏的声音。

不少官员都以为朝会就要结束,举止都轻松了不少。

就连官家赵祯,也隐隐有起身的意思。

怎料。

“臣礼部郎中黄景,有本要奏!”

声音之大,彻响殿宇。

文武百官,齐齐望向那道声音的主人。

众所周知,声音越大代表着上奏的事情也就越大。

只是,一个正五品的礼部郎中,哪里来的大事?

江昭精神一振,向着黄景望去。

那是一个胡须足足尺许长的老者,五十来岁的样子。

当今之世,男子虽是蓄须,可也都会打理一二,不会真的让胡须太长。

黄景胡须尺许长,望上去还真是颇有辨识度。

赵祯有些意外,却仍是耐心问道。

“卿有何事要奏?”

黄景大步走出,郑重道:“陛下承祧三纪,而东宫虚悬。昔汉文帝立景帝于潜邸,唐玄宗定肃宗在青宫......”

话出一半,不少人脸色微变。

就连官家赵祯,脸色也黑了不少。

方才约定,这就上奏?

黄景一脸严肃的上奏,“今宗室子,惟涿州邕王年长,子嗣昌盛。若使入继大统......”

“放肆!”

赵祯再也忍不住,一拍御案。

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黄景一惊,扑跪在地,泣声道:“陛下,邕王子嗣昌盛......”

“闭嘴!”赵祯脸色铁青,望向几位内阁大学士。

几位内阁大学士齐齐脸色微变。

“陛下圣寿在即,祭天祷嗣乃肃穆大典。昔周公制礼,斋戒必先净心,尔等这般上奏,可是要乱陛下净心大事?”

“臣以为,皇嗣之事,涉及国本,既然陛下贺寿祭祀苍天,那劝谏之事还是少一些吧,以免苍天觉得不心诚。”

“陛下斋戒沐浴,其诚已格昊天。若朝堂纷扰过甚,反类郑人争年......”

几位阁老相继表态:不是我干的!

“散朝!”

一道尖锐声音适时响起。

“陛下圣体恭安!”

“陛下圣体恭安!”

“陛下圣体恭安!”

文武百官,相继退场。

江昭旁观了全场,不禁若有所思的回望了一眼。

就是不知,这黄景身后究竟是兖王,还是邕王?

古代相对封建迷信,冲喜这种事情,还是有不少人偏信。

官家要贺寿冲喜,无疑是让不少已经偏向兖王与邕王的人有些心慌。

万一要是真生出来个孩子,那他们可就注定遭到清算。

这些年,兖王与邕王的呼声越来越高。

一旦官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了给子嗣铺路,那兖王与邕王就百分百遭到清算。

兖王与邕王出了事,底下的党羽又焉有好的结局?

如此,自然让有些人着急起来。

有人希望官家早日选定人选,顺带打断冲喜之事,破了这冲喜之效。

黄景,估计是得到了谁的授意,这才走出来劝谏。

江昭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微微摇头。

看不清!

不少官员可能会认为黄景是邕王的人,心中着急,特来劝谏。

不过,江昭倒是不敢太确认幕后之人是邕王。

兖王与邕王的争斗,何其复杂,三十六计估计都快用了一遍。

既然复杂,那就不能因黄景的一句“邕王年长”而认为他的邕王的人。

万一是陷害呢?

主要是黄景出来的那个时机.......

不能说有点巧合吧,起码这句“邕王年长”对于邕王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堂堂五品官员,莫名的有点蠢?

真蠢还是假蠢,不好断定!

少部分人可能认为那黄景是兖王的人,特意冒出来不合时宜的说一句“邕王年长”,惹得官家厌恶,从而陷害邕王。

同样,江昭也不太敢确认黄景是兖王的人。

不能单因这句不合时宜“邕王年长”就断定他是兖王的人。

表面上,这句“邕王年长”得罪了皇帝,利好兖王。

可布局要看得长远,文人心眼子多,鬼知道是不是局中局?

具体是哪种情况,还得取决于黄景的下一步动作。

往后的日子,有戏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