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自认胜利的小丑

广袤的血色湖泊在幽暗的地下空洞中翻涌不息,黏稠血浆蒸腾起腻甜雾气。

季尘抬头所见,无以数计扭曲人形石塑自穹顶倒垂而下,这些石像肢体诡异地交缠堆叠,仿佛千万具被永恒定格在痛苦挣扎中的躯体。

它们空洞的眼眶渗出暗红晶丝,与帷幔状的紫络悬丝在虚空中交织成网,经年累月凝结的髓晶帷幕如蛛网般垂落,在血湖蒸腾的雾气里泛着奇异的磷光。

“陆洞主,本座不知你为何三番五次拒绝我教招揽,而又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我教出现的消息你就上门侵袭。”

那白发男人仍未转头,只是背对着季尘高亢宣讲。

“我们本就可以合作。”

血湖蒸腾的雾气在石像群中流转,那些倒悬的扭曲人形齐齐震颤,它们交缠的肢体表面渗出黏腻血珠,猩红的雨自天空坠落。

哗啦啦的血雨淋在那白发男人完美到虚假的玉白肌肤上,顺着他的肌肉线条缓缓流淌。

“看看这些永恒侍奉母石的子民。”白发男子指尖缠绕着发梢,自豪的展示着自己沐浴在血雨中的身躯,“寒粹凝脉诀每运转一次,你经脉中的冰蚀之痛便深三分吧?”

黏稠嗓音裹着血雾在洞窟共振:“母石赐予的永生触手可及,你又何必困守寒冰蚀骨的牢笼?”

季尘靴底碾碎地面渗出的晶簇,细微破裂声沉溺在石像群的低吟中。

他云里雾里的听完这一套说辞,对这处血湖和远处的那名白发男人愈发恶心,眼前的这人也是像那妖女相同的一截烂肉。

似有个声音在他耳畔低语,砍下这肮脏存在的头颅。

他的脚步止在那道血雨与常世之隔的分界线上。

倒悬人像层层叠叠的向下蔓延,涓涓浊质在石壳间流淌,凝固在空中的抓握姿态正缓缓对准闯入者。

“竟仍执迷不悟...看看这些朝圣者。”白发男子向上举起双臂,狂热的呼喊着,“他们自愿将灵魂献给母石,此刻每道石壳里都跃动着百人份的极乐。”

血湖突然翻涌起丈高浪涛,每一道浪尖凝成数十张人脸,每张面孔都在无声呻吟,就像是是穹顶倒悬石像群的面容复刻。

“虽不知你所求何物,但此物应就在我欲教中,现本座奉劝一句,此时加入仍为时不晚。”

浪涛拍击间,血色湖面突然凹陷出漩涡,一截棱角嶙峋的深紫色晶体刺破血潮缓缓升起。

“轰隆隆——”

洞穴中响起一阵地震似的轰鸣。

那颗巨石的尖端流淌着液态星云般的幽光,将穹顶髓晶帷幕照得通透如琉璃,倒映出千万具石像后仰抽搐的剪影。

血浆如退潮般向四周奔涌,母石下方森然巨物般的环形祭坛破开沸腾血湖拔地而起,黑曜石表面的咒文如活蛇游动,蒸腾着刺鼻黑烟。

整座血湖发出狂喜般的哀嚎,沸腾浆液化作螺旋状血柱被祭坛吞噬,凝结成亿万条搏动赤脉,疯狂扎入母石流淌星云的晶核之中。

空气中稠腻血雾被无形热浪点燃,化作流火在石像群间蜿蜒狂舞。

“陆洞主你的传承功法或许能将天地玄气化为极致的寒意,可寒意终究只是寒意,在此处熔炉中你的寒粹凝脉诀又能使出几层功力呢?”

整座洞窟此刻化作熔炉,倒悬石像群在高温中簌簌剥落外壳,露出内里暗紫肉膜包裹的肿胀人形。

它们抽搐的肢体挣脱石壳束缚,在蒸腾的灼热气浪中碳化燃烧,穹顶上层叠的扭曲之物纷纷化为灰烬。

足以使空气燃烧的热浪扑向季尘的全身,然而除了刚长出的胡茬冒出一点火星外,这洞窟的环境只让他感觉有些燥热。

见血雨停下,他握着剑继续向前。

那男人听到季尘缓步靠近仍喋喋不休,像是已对这一切胜券在握。

“寒意逆转亦有折损,这一路上为你安排的重重阻碍应足以耗尽你体内的大半功力,即使算上你那把传承的仙兵,你又能剩下几分余力?”

血色晶丝突然从白发男人毛孔中暴起,他小臂皮肤如蜡油般熔解,露出下方交缠蠕动的紫褐色线束。

“不回答?既然陆洞主执意拒绝这份恩赐,那本座就只好先杀了你,再从你的尸骸中提取出玉露洞天的传承。”

暗紫色神经网络与血色晶簇在嘶鸣中重组,他的右臂化作六尺长的血色赤晶巨刃。

那刀身布满神经突触般的褐色纹路,刃锋由无数微型人面晶簇犬齿交错构成,每张面孔都重复着欲望达到巅峰时的扭曲模样。

季尘回想着这一系列的关键词——

玉露洞天传人、陆洞主、寒粹凝脉诀、寒意、冰蚀之痛、层层阻碍、极热场地......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极具特色的身影,那是一个全身缠满白色绷带的,冒着冰冷寒气的——

那不就是陆老哥吗?

【季侠士可有进展?昨日陆侠士说发现了欲魔教的踪迹,本想派人协助,他却说单人行动更方便。】

今天早上还是昨天早上,刘清玄是不是这么说过?

怪不得一折路上几乎没看到什么欲魔教的防卫力量,原来都调走去与消耗陆老哥的体力了。

此处居然是欲魔教为了陆老哥准备的陷阱,而且听他的话陆老哥已经踏入了此处,正按他的计划前来。

“如此明晃晃的陷阱,我记得陆老哥不傻来着。”

自己没有牵挂敢只身来此,他若有家人应该不会以命犯险。

他深吸一口气,灼热的空气伴随着烂肉的味道涌入鼻腔,很显然眼前的男人和那妖女一样,都是一坨人型晶线外面包着层烂肉。

“陆洞主当知......”

他喉间黏腻尾音突兀停顿,脖颈发出晶丝挤压般的咔咔声,当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孔彻底转过来时,他瞳孔中跃动的紫芒倏地收缩成针尖。

只因倒映出的并非预料中缠绕冰雾的身影,而是一袭染满晶尘的玄色劲装。

“你?”祭坛吞噬血潮的轰鸣声中,他的声线像是毒蛇嘶鸣,“你是哪来的耗子?”

这洞窟中的火尚不足以使季尘感到炎热,握着剑的手稳如磐石,一套不明所以的说辞让他想笑,恐怕这所谓的永生,就是抛弃灵魂变成一具晶丝怪物。

接着他嘲弄的开口道:“层层计谋如果不被受害者知晓就毫无意义,虽然我很理解你这一副揭露计谋的狂妄心态,但你在自爆之前就不先看看来人是谁吗?”

“放肆!”白发男子面容因暴怒扭曲,无数蛇一样的晶丝在他的皮囊下蠕动,“本座在此坛外只留了一道入口,你是怎么进来的?”

季尘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白发男子皮下翻涌的线束,若是放在平常他已聚集剑势先一剑刺过去。

只是此人此刻正处于气急败坏之中,没准激一下能套出些情报。

“我觉得你就是个气急败坏的小丑,你如果只留了一道入口,那你猜猜我是通过什么渠道进来的?”

白发男子五官扭曲,自脖颈向上满脸赤红:“你非母石之裔动用不了传送阵,要么是丐帮的人办事不力......”

他背在身后的左手五指深深掐入掌心,似有晶丝穿透皮肉在手心中狂舞。

“要么就是那女人老眼昏花用传送阵放了你进来。”

“放进来?”季尘忽然抬脚踹飞脚边一块被灼烧碳化后,从穹顶上掉下来的一块烂肉。

那暗紫色肉块“啪”地黏在白发男子完美无瑕的侧脸上,看着对方皮下疯狂蠕动的线束,他故意抬高声调:“是她躺在地上求我饶她一命!”

“放肆!”白发男子终于按捺不住猛然转身,及腰银发在热浪中狂乱飞舞,赤色大刀划过空气响起一阵嘶鸣。

他抬手抹去脸上秽物时,脸上的皮肤竟连带晶丝肉块一同剥落,露出下方虬结蠕动的紫褐色晶丝:“那老东西...”

祭坛吞噬血潮的轰鸣声骤然加剧,似在呼应着他沸腾的杀意。

“吹嘘自己活了上千年也不过是个废物!”

季尘敏锐注意到对方即将到达愤怒的顶点,而且对方刚才似乎对那身皮囊十分看重。

“为何只是简单的收货...”学着对方先前的黏腻腔调,季尘故意停顿半息才继续道:“这废物都做不好?”

白发男子突然暴起发难,赤晶巨刃裹挟腥风劈头斩下!

刃锋人面齐齐发出尖锐啸叫:“你能战胜虞清芸还让她传不出警报...”

季尘抬手横剑,刀势在他额头前三寸之处戛然而止,此人力气极大似能与自己打个平手,可他好像在刚才的最后一刻收了份力。

白发男人扭曲的面容突然浮现惊疑:“你莫非是半步武圣?”

“猜错了。”季尘剑锋精准卡住巨刃齿隙,爆发剑势将赤色巨刀震开。

剑势似乎还要积蓄一段时间,在此之前恐怕很难压制对方。

他盯着男人裸露了一大块的侧脸冷笑道:“那女人看见我身上有东西就想着夺舍,结果没认真打就被我反杀,临死之前还在向我求饶,她怎么可能给你发出警报...”

“倒是你——”

季尘持剑指向那人的脸,剑锋突然迸发出刺目寒芒。

凝聚如实的豪胆剑势自玄钢天引剑的剑柄处螺旋攀升,如沙滩上的潮水在剑面上流淌,其上平日不可见的玄奥篆文挨个亮起,当最后一道符文在剑尖炸开时——

洁白的剑势如火焰沸腾。

“看你脸上的创口,你与那女人一样,身上都套着层烂肉做的皮囊。”

季尘话音未落,白发男人猛然抬手,指尖触到侧脸凹凸不平的晶丝脉络。

他瞳孔中跃动的紫芒骤然凝固,白玉般的面皮被他下意识的缩手撕开一道直达脖颈的裂口。

“我不完美了...你竟敢——!”

原本在他掌心游走的晶丝暗阵寸寸崩解,血湖霎时炸起十丈狂潮,祭坛黑石表面的咒文迸发刺目紫光照在他身上,于此同时它的气势狂增身形猛涨。

浑身上下暴涨出无数根尖刺,彻底将他完美无瑕的那张表皮撕得粉碎,刃锋上万千人面同时发出癫狂尖啸,扭曲的面容竟渗出漆黑脓血,赤红大刀再度延长三尺。

“既然不完美,我就要把你炼成人傀,日日夜夜跪着舔我新换的皮囊!”

赤晶巨刃裹挟着腥风再度劈落,季尘横剑格挡时虎口一麻,赤红大刀上渗出的黑血被豪胆剑势蒸成缕缕青烟。

这人一眨眼便在那紫光下变为一丈多高的巨物,那大刀亦是足有九尺长。

季尘接了第一下没占到任何便宜,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激的过火了,这怪物好像一下子就进入了二阶段。

“母石赐予的伟力岂是凡铁能挡!”只剩下白发的男人癫狂大笑,裸露的晶丝脉络随肌肉虬结鼓胀。

他竖劈一刀后再旋身抡起巨刃横扫,刃锋划过之处空气扭曲尖啸,刃上流淌的黑血扬起一阵黑烟。

季尘后撤半步脚踩于地,集全身之势双手握柄,对着挥来的腥风迎面之上。

寒光切入血色刀芒的刹那,祭坛突然迸发雷鸣般的搏动,母石根部血色脉络与刀身上的一同暴涨,万千人面晶簇骤然睁开猩红复眼。

“碰!”

刀剑相撞的冲击波扭曲空气,震得血湖翻涌倒卷。

季尘倒飞而出,靴底在地面上犁出十丈沟壑,腕骨传来的剧痛令他瞳孔微缩。

对方的力量竟在祭坛加持下在那一瞬间又暴涨三成有余,两兵相接后有些许血色晶丝残留在剑锋,如活物般被剑势烧的卷曲。

他看见那把九尺大刀上有一处近乎不可察觉的豁口。

论硬度,果然还是师叔锻的玄钢天引剑要更胜一筹。

他忍着手腕的剧痛狂笑:“我承认,你现在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那在你死之前有必要知道是谁杀了你。”

晶丝巨兽没了面皮看不到表情,他头颅一阵蠕动缝隙向上弯曲:“你这耗子虽有点实力,但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狂妄。”

季尘盯着视线中的金色框体,心中暗道:“既然你开挂,那我也来。”

【此处灵气浓度:高】

【盈天盘正按宿主要求低功率吸收灵气】

【盈天盘正进行战斗中同步恢复】

衣袖中绿光亮起,手腕的剧痛逐渐被一道清凉感抹平。

刚才在甬道中走的对时间钝感,记着送喜儿出矿洞时看天大约已是丑时。

现在丑时约莫三刻,自己正位于欲魔教深窟。

他一抖手腕,潜藏衣袖绿光:“你好啊怪物——”

“死前记住了,我叫季尘。”

突然,手腕的痛感完全消逝,白芒剑势比刚才更加耀眼。

“既然你就是缘宁州欲魔教的掌控者,那我必斩下你的狗头!”

若他此时探手入怀取出那卷《翠玉剑录》,便会惊觉第四节嵌着的玉石正泛着赤红的血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