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骂中圣贤

昏昏沉沉之中，令狐冲只觉外界有耀眼光芒袭来，意识逐渐回笼。

他蓦然转醒，陡然见到阳光，眼睛一时难以适应，刺痛不已，可他生怕这光明转瞬即逝，拼尽全力将双眼睁得滚圆，直勾勾地瞪着光亮之处。

他凝望着天际，只见云霄厚薄不一，艳丽的日光倾洒而下，将天空映照得一片明朗。

天空中翻滚着海浪般的云，闹得很凶，但是并无海上那般惊涛骇浪般的呼啸，反而是一种静到极致的翻涌。

就这般静静看了一会儿，令狐冲只觉时间在悄然流逝，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忽然，一股阴冷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寒意瞬间穿透衣衫，直抵骨髓，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心悸，仿佛有浓烈的杀意隐匿其中，让他脊背发凉。

令狐冲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座高台之上，抬眼望去，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内，竟密密麻麻地围满了数百名男子。

这些人个个形容狼狈，神色萎靡，犹如失足老汉般毫无生气。

令狐冲更为惊恐的是，数百人的手足皆被绳索紧紧捆绑，动弹不得。

在场一双双眼睛无不怒视着令狐冲，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生平以来最为狰狞的表情，那模样仿佛从此化作了一头头凶狠嗜血的畜牲。

总之是不当人了。

令狐冲坚信如果解开其中一条绳索，便会有一人发狂一样的冲上来，倘若解开两条绳索，便有两人同时冲上来撕咬自己。

一旦他们四肢没被束缚，恐怕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肉，每一滴血早让这群疯子抢到一块不剩，一滴不留，体内体外的污秽，也让其舔个干干净净。

令狐冲独自伫立在高台上，与台下群雄怒目相对，起初还很害怕，浑身微微颤抖，可突然之间，一股血气直冲脑门，愤怒瞬间占据了他的理智。

令狐冲反而怒视着这群沉默却愤怒的人，大声嘶吼，破口大骂：“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为什么！！！”

最后一个“么”字，他喊得声嘶力竭，带着颤抖的尾音，在空旷的高台上回荡不绝。

众人听到此言没有开口，仍然沉默地行着日月神教独特的注目礼。

“一字不发，一群哑巴，要嘴何用？缝住便是了，干嘛老子呆在地牢好好的，又到了这里？他娘的又是殷容做的好事，殷王八！狗蛋容！怎么还不滚出来和老子会面？”

令狐冲扯着嗓子骂了大半天，情绪愈发激动，到最后竟骂得泪流满面，泪水混着唾沫飞溅而出。

尽管他骂得竭尽全力，可殷容却始终没有现身。

这让令狐冲的怒火彻底失控，于是他更加疯狂地臭骂起来，各种污言秽语不断从他口中倾泻。

终于，失去理智的令狐冲再也按捺不住，孤身朝着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冲了过去。

他像一头发狂的猛兽，猛地伸出手，死死地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近乎咆哮而出：“殷容在哪？殷容在哪？你给我说啊，说啊！！！！”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大汉的肩胛骨竟被他生生捏断。

与此同时，大汉穴道中的内力仿若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朝着令狐冲体内狂涌而去。

令狐冲自研习吸星大法以来，丹田之内已然如竹之虚、如谷之空。

此刻，他只觉有股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丹田，却并未放在心上。

再看那被自己擒住的汉子，双肩瑟瑟发抖，分明是恐惧到了极点。

令狐冲见此情景，怒意愈发浓烈，当即厉声斥骂：“哼，胆小如鼠之辈！先前那般恶狠狠地怒视我，现在怎么不敢了？你们和殷容那厮一样，尽是些卑鄙无耻、心如蛇蝎之徒！”

未过片刻，那大汉面如死灰，恰似骨髓都被抽干了一般，瘫软如泥，晕厥在地。

令狐冲不假思索，立刻扑向另一个狼狈不堪的汉子，回想起往昔自己饱受欺凌的种种遭遇，心中愤恨之情，实在难以平息，他抬手便是十数记巴掌，噼里啪啦地朝着那汉子脸上扇去。

他模仿着昔日施虐之人的口吻，恶狠狠地说道：“都是你这副臭脸，引得我巴掌落下，还致使我手掌生疼，还不速速赔钱？生得这般不堪入目的面孔，也敢出来现世，当真毫无自知之明！”

这一顿巴掌打得那汉子身形东倒西歪。

待打下最后一记巴掌时，令狐冲却惊觉无论如何也抽不开手，手掌好似被黏住一般。

与此同时，一股外力沿着手臂穴道涌入自家丹田，可此刻他正怒火中烧，对此并未多加留意，依旧骂声不断！

“你这不知所谓的蠢物，下流至极的狂徒！”

“华山派有史以来，最为肮脏堕落、不堪入目的掌门人，便是你，便是你，便是你！”

“皆因你这狡诈恶徒，辱没了你师父师娘的名声，也让你殷家列祖列宗蒙羞，更是丢尽了你爷爷令狐冲的颜面！”

“你这不肖子孙，当真罪该万死！”

令狐冲虽腹中墨水称不上充盈，然而在骂人之道上，必可称宗做祖。

只见他骂了许久，从清晨骂至晌午，骂词竟仍能翻出新意，虽说诸如“作恶多端、卑鄙无耻、下流龌龊、愚蠢至极”这般词汇反复出现千百遍，可他只需将骂词颠倒重组，骂句便算标新立异了。

譬如上一句将“愚蠢卑鄙”置于“不得好死”之后，下一句便将其置于之前，如此一来，岂不就成了崭新的骂话么？

其实，单纯颠倒骂词尚不足为奇，后来令狐冲甚至颠倒骂字，将原本的“愚蠢卑鄙”骂作“鄙卑蠢愚”，“不得好死”骂作“死好得不”。

甚至一个词便可颠三倒四之极，那便好死不得、死不好得、得好死不云云直至骂话连篇。

就这么简简单单几个骂词，他就能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遍万遍的反复无常，臻至无穷无尽之境。

且令狐冲虽将骂字颠倒，但他从口说出，竟然毫不拖泥带水，语句通顺利索，张口就来之极。

如此舌绽莲花，翻新骂词的本事，当真是骂中圣贤，嘴炮之祖。

假以时日，若再对这嘴上功夫加以磨砺，即便是超越金书之中口若悬河的王语嫣，亦并非全无可能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