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当官

天地有神灵,山神、水神、门神、灶神,不一而足,其中最为至高无上的,有两位。

一曰:天。

一曰:地。

地载万物,天垂象,取材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亲地也。

无论在大汉还是四夷,天地二神都无可争辩的被视为头等神灵,常年祭祀不断。

些微有差别的,或许是各地尊称不同。

比如地神,大汉朝廷祭祀中,尊其为【后土】,楚地习俗中,则习惯称其为【幽都之主】。

本质上指同一位。

而长虚子点出的‘神’,在此处,也同样指地神,因为他催动的那张银底朱砂符箓,符头下写着的,便是:

奉幽都敕令,灭煞除魔!

“青幽荡秽符,实为一道灭杀神符,可贫道用在鲁小郎君身上,它却成了镇压符……”长虚子神色内敛,竟显得有些讳莫如深。

茫茫夜色下。

宛如实质的幽芒在空中流淌,从远方汇聚向鲁游胸口,神光不再狂暴汹涌,而是溪流般舒缓、温和。

“那我要感谢道长高抬贵手?”鲁游问。

“不用。”

长虚子没有隐瞒的想法,如实告知道:“贫道用了杀伐符箓,本就奔着杀人去,你要感谢的不是我。”

鲁游斜睨着身边‘涓涓细流’,眉头轻挑,“道长不会想告诉我,我应该感谢神?”

“若无意外,是的。”

回答这句话时,长虚子神情庄严肃穆。

“符箓为载体,威能源于所请神灵,所请事项皆有严格规制,当催动后,符箓的效用便不可人为改变。”

“但,人不行,神可以。”

鲁游听罢,低头看向胸前的符箓,其上银芒大放、朱砂殷红,外观看得明白,可那些繁复字迹……

一个都不认识。

“青幽荡秽符,请幽都之主。”长虚子不仅善解邪意,也善解人意,主动解释道。

听到‘幽都’二字,鲁游搓了搓手指,他可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心头正思量着,耳边却忽地灌进一道怒喝:

“哇哇哇哇哇!”

不是旁人,正是从长虚子动手后开始,就一直闭目杵着的‘人模人样’,只见他此刻面作嗔怒,哇哇大叫道:

“贼老道,武德何在!为何不等我飞过去便出手偷袭?阴险至极!阴险至极啊!”

“那厮,快!”

“摘了我们的脑袋,丢过去,我定要与他咬上三百回合!”说这话时,人模人样杵着像个木桩,手脚不动,只有一张嘴不停呼喝怒骂,唾沫星子四溅。

见状。

旁听良久的鲁大郎沉声开口:“道长,谁邪谁不邪,现在该有定论了罢?”

鲁游闻言,也扫向身边的家伙,自己邪不邪另说,可这厮,绝对不正常。

于是,就连他这个将其‘召唤’出来的主子都说:“道长,要不您劳驾,帮忙处理一下?”

却不料,长虚子摇了摇头,并非他舍不得一张符箓,而是……

处理过了。

别人已经处理过了。

刚才动手的一刹那,长虚子左手持银符,右手持黄符,欲使前者灭鲁游,后者除凶邪。

他是打着一挑二的心思上的,谁曾想黄符刚触碰那凶邪,长虚子就瞥到一个物件。

一个挂在腰带上的木牌。

“那是无事牌。”老道看向凶邪左侧腰间,“有它在,说明已经有人处理过,并且作保他不会为非作歹。”

这么说的话……

原本提着砍刀的鲁武、鲁大郎,不知何时收了刀,皱起脸,重新显露他平时老实巴交的农夫模样,道:

“我侄子本身没毛病,你们神拍板的,他身边那位,也没毛病,你说的。”

“那今天这事儿?”

鲁游顺势接道:“并不能全怪道长,更不能怪大伯,误会,都是误会。”

长虚子看了眼唱双簧的叔侄俩,作揖一礼,“正如鲁小郎君所言,皆是误会。”

误会解开就好。

鲁大心说道长不愧是嵩山高人,正要拱手感谢一番,只是他尚未张嘴……

“诶。”长虚子摆手道:

“既然误会已解,鲁缘主可否让后面巷尾的那位收收神通,他目光太犀利,贫道想忽视都不行。”

鲁大抬手的动作一僵,到嘴的套词全憋回肚子,一扭头,一声不吭地教训儿子去了。

等支开了鲁大郎,长虚子又望向唾沫星子一直飞的那位,“你的手脚皆惧我,遂手不动、脚不移、眼不睁,嘴若不惧,贫道不介意赠你一张闭口符。”

“呸!气煞我也!”

凶汉破口大骂,“贼老道,他们惧你,我不惧!有何种手段,尽管使来,某后退一步……”

骂着,他就后退了一步。

之后,一步一步又一步。

一边后退一边骂,等他缩回了鲁游的破屋,骂声仍在持续,不过门却关上了。

好了,现在安静多了。

长虚子看向今日正主,恰逢天地幽光尽数重归符箓中,他踱了两步,凝神道:

“后土既有昭示,贫道自不会再逆势而行,只是需提醒一句,灭煞符改为镇煞符,顶多有一年功效。”

“如果你的状况加剧,半年也有可能。”

不是神符威能不够,也不是长虚子道行不高,他仅仅扫了眼此刻符箓的状态,便知原因只有一个——

鲁游太邪性。

眼下左右没有外人,老道说的直接,鲁游也回的敞亮,而且现在讲,再无狡辩意味:

“不瞒道长,手鸡也好,那凶汉也罢,绝非我主观恶意所造,小子对此也是寝食难安。”

“请问可有根除之法?”

有,当然有,长虚子之前用的灭杀大法,就是根除法,保证能除得干干净净。

但后土表了态,老道也就换了说辞:“根除之法,贫道道法不精,无能为力。”

“不过……”

鲁游紧忙拱手,“还请道长教我,感激不尽!”

长虚子抚须沉吟,他必须得思量思量,自己顺势而为,到底要顺多深、纠葛多深。

此时夜色重新笼罩大地,幽芒尽归符中,鲁游胸前的符箓显出原色来,映照进道士眼中赤汪汪一片。

长虚子很快有了选择。

“根除之法难寻,退而求其次,贫道另有一镇压之法,比符箓功效更好。”他意味深长道:“且达成一定条件,可持续镇压!”

鲁游:“道长赐教。”

长虚子稳稳吐出两个字:“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