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朱元璋寿辰的时候,朱允炆都没有获得回到金陵觐见的机会,
于是转眼间就到了十月,
树木凋敝,花草消亡,
秋高气爽的日子已经过去,一日凉过一日,
牧马村的一切在悄无声息间已经发生了变化,
最显著的变化是,朱允炆将自己骑着的小马驹换成了一匹健硕的成年黑马,
他每日都会骑着黑马行走在马木村的几个马场之间,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些马和养马的人,
很多人感觉很是古怪,例如宋千户,
驯服这匹大马之后,朱允炆就能骑着骏马回金陵城中,为何他还留在这里?
但他没有问,因为轮不到他问。
其余村民军户更是感觉古怪,平日里向皇孙殿下打招呼,他都会答应,
可这几日,他却不应声了,只是沉默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指挥使大人在等待什么。”
“好像代指挥使蒋大人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皇孙殿下应该是在等蒋大人。”
旁人的猜测只是猜测,
只有朱允炆自己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终于,十月初二的上午,
朱允炆刚睡醒,便听到刘笙在屋外喊道:
“大人,蒋瓛大人来了。”
朱允炆翻身而起,踩上床边的布鞋,箭步冲进了院子里,
“指挥使大人。”
他来不及梳理头发,掀起遮挡面部的发丝,便看到蒋瓛猪肝一般的脸色,
简单来说,就是相比于这几日的朱允炆,脸色更加难看些,
所以似乎是有什么约定俗成的比赛在两人之间悄无声息地打响了,
清晨薄雾冥冥,朱允炆的脸色阴沉如水:“你们退下吧,我有话要跟蒋大人说。”
刘笙带着一众婢女侍卫退避,
便看到蒋瓛急忙说道:“大人,北平火器营发生爆炸,死伤数百人。”
“为何?”
“试制神机炮成功,一干人等庆功.....夜里有人入了火药营,发生爆炸。”
“大,大火盈天!”
朱允炆就知道,
十天前,北平姚广孝传来信件,甲型洪武神机炮试制成功,即将进行试射,
转眼间过了十日,一个消息都没传来,
写信这种信息传递的方式,具有滞后性,
也就是说几日前,这件事就已经在北平发生了,
好消息出现了,一定发得很快,姚广孝不只是喜欢和他分享好消息,更是习惯从他这里得到解答,
那么这几日不传来消息,一定是有坏消息!
火器发生爆炸,死人算不得什么坏消息,
一定有更坏的消息,才让一向沉静的蒋瓛也急成这个样子!
“还有呢?”
“金陵也于昨日收到消息,派出了锦衣卫彻查此事。”
“具体细节。”
“您看信吧。”
蒋瓛将书信拿出来,放在手中,
朱允炆伸手扯过,面色大变:
“北平照贤兄改制之后,军器营和铁冶所人员都已经完成交接替换,除开原有专门研究人员外,大部分人员为编外新增。
若试制进展顺利,则万事无忧,但事情突发变故,沸反盈天,大批工人罢工,事务已接近停滞。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军器营变故,实属大变,试制新炮已功成.....
贤兄安心,此事与你有关亦与你无关,通告于你,则是令你知会。”
“确实与我无关,人员个人之失,酿成大祸......我要回京了。”
朱允炆双手揉搓着信纸,脸上显出烦闷来,
“四叔那边一定比我更焦虑,没成想在这种庆功的时候,会发生这种事情。”
“吏员无心之过,已陨于火中。”蒋瓛说道,“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看锦衣卫行事了。”
“大明官员选拔已有定制,吏员使用,亦成章程,四叔以新规启用吏员,营商亦是公私不分,确为大祸。”朱允炆说道,“我若以私心废公,更有偏颇,一朝事发,则乱象始。”
简单来说就是,蒋瓛觉得此事可以向皇上隐瞒,做成一人之过,
朱允炆则是觉得锦衣卫为皇室私器,发生何事都不可能向皇上隐瞒,
“今日便回?”
“我骑马可回。”
......
与此同时,天色朦胧,
北平燕王府,
宽阔后殿只有朱棣与姚广孝二人对坐,
姚广孝站了起来:
“照时日观,昨日此事已呈至御案,一字不改。燕王,此事乃是余田一人之过.....若钦差至,该如何是好?”
“毕竟骨干工人死伤,铁冶所军器营联合治工皆已停工,玻璃厂那边.....是否也可以商榷?”
“玻璃厂不可停。”朱棣说道,“此工厂乃是北平钱财至高之源,百万订单挤压于此,一旦停产,则失信于人,今后无论是煤铁亦或是粮布生意,皆不好做。”
如今玻璃一旦开制,就不可能随意停产,
以燕王府来带货,朱棣已经卖出了未来半年的产量,
挣得的钱,哪有随意吐出来的道理,
更何况是半年挣钱顶北平地税好几年的玻璃厂!
姚广孝面目忧虑,玻璃厂虽然不是他管理,但却是他在监管,他也舍不得停产,
但这些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很多事情在接下来,可能会有他们也预料不到的后果,
一方面是得手的利益,
一方面是将来政局可能产生的后果,
纠结之间,便听到有下人喊道:
“燕王,北平承宣布政使求见。”
燕王沉声道:“见。”
郭资小快步入内,朗声道:“见过燕王殿下。”
“布政使此时来见,有何要事商讨?”
还有什么要事......郭资心中腹诽,脸上苦笑道:“燕王,私铸火器,乃是大罪,若被钦差发现我们.....皇上那边,不好交代。”
“我可一力承担,为收回我大明失地,研制新型武器,有何不妥?”朱棣霸气回怼,“就让他们查是。”
郭姿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燕王殿下,此非公义,亦非正礼,我们虽有备档,但并未向上通报。”
“那便我前去京城求罪是。”朱棣站了起来,“时至今日,北平一切皆是我来主导,与你没有干系。”
“燕王殿下,吾本意,并非,并非如此。”
“北平本乃吾之藩镇,无论何事,我皆一肩挑之,有何不妥?”朱棣说道,“难不成郭二品便是来这里问我的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