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核心的危险(上)

新鲜事物带来的乐趣并不会持续多久,朱允熥便陷入了枯燥无趣的重复中,

几个大厂的财务数据虽每月月中汇总一次,直到下一次汇总也没有什么事做,

伴生的监督、学习、陪伴等任务,却以不同但强度相差无几的状态,压榨一个十岁孩子的生活,

“学习本就是枯燥乏味的重复。”

朱允炆还觉得他的学习进展太慢,提前让他感受到了属于后世的应试教育痛苦,

每天一睁眼,就有新的“挑战”等着他,

不是学试卷,胜似写试卷,还有“晚自习”,

每天处理政事,经务到半夜,

“正该是奋斗的年纪,你睡得着吗?”

“北平那边的新制,你研究明白了吗?”

“二哥,北平新制无所缺漏,面面俱到,还有什么更改的必要吗?”

朱允炆指着【商贾让利于民】一条,恶狠狠地说道:“北平新制不符泉州人事,所有制度都要进行调整!你竟然敢照搬,你不知道泉州府的山头,不是什么儒学传承,而是商贾吗?商贾与官府之间的来往,越加密切,你沿用北平之制,我从哪里掏钱出来?”

朱允熥有话要讲:“和这些掉进钱眼里的商贾打交道,若不下手段,他们只会打蛇随棍上,越来越猖狂。”

朱允炆叹了口气,“不哄好这批唯利是图的商人,难道你准备整个福建都不到四百个的举人来给我送钱?”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现在泉州府几个厂子没有开始盈利,道路的重建也刚刚开始,没有达到预期,

怎么烧钱他心里有数,搞钱就是最要紧的事情,

现在他从商贾手里掏钱,可一点实利都没有让出,全部是画饼。

第一件事,就是在土地上文章。

泉州府缺农田,只要能垦荒出来的田地都属于“农田”,赋税轻,还有政府政策扶持与优待,

如今划归煤铁专用的田地可不少,虽然都没有垦荒,但已经改变了性质,

划分土地性质不是什么开天辟地的大事,学田、义田,军屯种种划分都是洪武以来国家田户之事的“新”政,

在朱允炆的设想中,商贾若投产马上兴建的砖厂、水泥厂、煤油灯厂等,将来投资时可以在本地轻易获得“工田”的开垦资格,

洪武帝严令禁止并田,光在凤阳“中都”兴建之事,摘了不少打土地和民事文章的世家项上人头,

负责营建之事的李善长后来被杀了全家,淮西集团伤筋动骨,中央政治集团也大为震动,

泉州府不一样,泉州府做的是地方政府工程,

中央开了政策,主要便是因为不涉及任何“农田”之事,争的都是“新利”!

第二就是“煤油灯”带来的巨大利润,

要知道玻璃厂这个大杀器,令不少商贾眼睛都红的吓人,

据传闻工部核算,北平今岁半年的赋税,顶得上去岁两年,

其中多半是由【玻璃厂】贡献!

其余新建的厂房,推出的水泥、红砖,营收都不如玻璃十分之一,

“煤油灯”要比玻璃适用性更高,实用性更强,试制的产品推出之时,便引起了北平的震动,

据传闻这是泉州府独占,不到开春就可以投产,如今招商引资,大开方便之门,自然趋之若鹜,

朱允炆适当规避了风险,一开始就是花自己的钱做公家的事,花大家的钱做公家的事,

一切政出都是落的泉州府的款,挣钱之后却大家一起分钱,难道不美?

第三就是阶层地位的跃迁。

在这个时代,阶层的跃迁具有最大的吸引力,远非任何其他事物可比,

北平开了道口子,不管有没有举人功名,哪怕是秀才,只要在工厂的新政研究中做出突出贡献,就能在工厂跻身管理层,

这个管理层,是和官府事物直接对接的管理层!

无论北平还是泉州府,工厂都是官民合营,前期都是以官府为主,中间扩产,事物逐渐做大,便是秀才,举人等“主持大局”,

没有为官,却享有诸多权力和利益……

而且在工厂体系晋升,比较的也不仅仅是读写诗文的能力,甚至工厂日常,除了《明律》之外,基本都是新学!

以此三条,

在阶层属性上,商人差了士人阶层十万八千里是事实,假如能在“仕途”之外,有一条全新的道路晋升,一定是令人心生神往。

说白了朱允炆就是用国家公权力和信任度进行背书,但已经将复杂的利益拆分得非常明晰,

复杂起来和地方财政,税收,土地政策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花了这么大力气在泉州府做改革,一定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有利可图。

“北平已经盈利,早期积累之时,花费甚巨,皆是四叔历年积累,若不是从火器制作尝到了点甜头,恐怕早已放弃。

但如今的泉州一定要以盈利为主,就算现在不盈利,将来的分利也一定要到位,不然就是自绝于百姓,自绝于人民。”

朱允炆解释了一番,口干舌燥,

“整个泉州府都是这样一种情况,你不了解情况,有这种想法很正常,站在你怎么想。。”

“所以在二哥你这里,儒和官已经没有区别,”

朱允熥一下子便抓住了重点,

“对你来说,都是用人,用事,用制,分割如此清楚,既是为了分利取信于官府,也是为了未来的变化做……铺陈。”

“对,泉州一地之事,才是能推行大明十三省之事,北平之事,看似简单,实则大多阻力已被四叔消弭,难以推广到其他地方。”

皇室宗亲的政治觉悟,只要不是不学无术之徒,都能够清晰地明悟到这一点,

朱允炆说道:“但所有的解释权,还是在皇室、官府手中,只是制造了一个比较宽松的营商环境,仅此而已。”

“我知道了,二哥。”朱允熥点点头,“现在我明白了,既要规避风险,也能使这些花了白花花银子的商贾们知道和官府合作的重要性,不能一心以利益为上。”

朱允炆很欣慰,

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填鸭式的教育还未过三四天便让他苦不堪言,

便是如此,朱允熥也没有说过想要逃离泉州府,回金陵去……

但他看不出,一个汇聚了金钱,政务和兵政的地方,也有着巨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