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市话剧地图

一 城市中的话剧空间

话剧,于城市来说,是文化的一个表征,它未必绝对代表着宽度,也未必绝对代表着广度,更未必绝对代表着一种深度——但是,当话剧在城市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欣赏习惯的时候,它就能够成为城市的一种仪式性姿态:

沉稳,安静,执着。

于今天来说,话剧这样的艺术门类,相比文学阅读和观看电影,自然不够便捷——她需要人们走出家门,走过市井,在各色狭长而又繁杂的市区穿行,最终通过检票、入场、找座、等待,并安静地欣赏完一场完整的表演,最终,恪守剧场礼仪,对每一个辛苦付出的工作人员报以掌声;而相比与大型网游、户外活动、密室逃脱等活动,话剧欣赏又显然不够刺激,她需要人们遵循剧场规矩,不可喧哗,不可随意走动,若是手机没有静音,还会被身边的观众所“侧目”……总而言之,话剧的欣赏,不便捷,不刺激,她充满了规范感,更充满了仪式性。

因此,在今天文化选项如此繁多的城市生活里,若是还有话剧欣赏的土壤和话剧的生长空间,那就说明,城市的人群,依然有一部分——愿意接受话剧欣赏的规范与仪式,愿意把剧场当作一个沉静的审美空间而非躁动的狂欢空间。

基于以上的观点,我认为,当话剧在城市中得以自然存在的时候,就说明,这座城市,有一种沉稳、安静而执着的姿态了。

问题是:昆明这座城市,有话剧吗?

若是在十年前,这个问题是难以回答的。但在今天,面对这个问题,每个人都可以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昆明,作为一座城市,有话剧。

相比十年前的昆明话剧演出状貌,今天的昆明,演出数量已有大大提高,演出数量的提高,与演出场馆数量的增加有极大关系,据不完全统计,2014年之后,昆明的主要话剧演出场馆,由原来的4个(云南艺术学院实验剧院、昆明剧院、春城剧院、海埂会堂),增加了7个(艺术客厅、昆明市新工人文化宫、元动剧场、南强街88号、马家大院、品院、莲花池公园),而在这11个演剧空间当中,有7个是相对比较固定的话剧演出空间(云南艺术学院实验剧院、昆明剧院、春城剧院、海埂会堂、艺术客厅、昆明市新工人文化宫、元动剧场),具体的剧场配比如图1所示。

图1 昆明话剧演出场馆

除了以上专门剧院以及庭院剧场之外,还有部分高校剧场和会堂,都成为昆明话剧演出的可能性场所。

因此,2014年后的昆明话剧,在剧场空间的数量提升条件下,在昆明戏剧人持续不断的努力之下,渐趋让话剧的空间越发扩大,于是,昆明城市的话剧版图,初步形成了。

因此,翻检、整理、思考昆明城市话剧的时候到了。

二 昆明话剧的今日格局

昆明话剧,气候渐成,之所以这么说,除了演出场所的数量提升之外,演出剧目的提高也极为显著,而演出剧目的提升,就形成了昆明话剧气候日成的表层面貌(见表1)。

表1 昆明话剧表层样貌[1]

表1 昆明话剧表层样貌-续表1

通过以上的表格,从内容上看,1997年之后,昆明话剧的剧目,开始有了外来的引进与移植,如《与单身女人共渡除夕》《泥巴人》《青春禁忌游戏》《情人》等作品,皆由外来;从原创能力来看,2000年以后,昆明话剧的原创力量日益精彩,气势渐渐增强,并开始走向全国,除了囊括大奖的《小小聂耳》《打工棚》《搬家》之外,学院力量开始进入城市话剧创作的格局,如《老知青客栈》《我的西南联大》《黑白祭》等作品的出现,使得昆明城市话剧的创作力量日趋多元,审美追求也越来越多样;从创作主体来看,2013~2014年之后,昆明的城市话剧格局,则开始渐趋完整,除了院团力量、学院派力量之外,此时的昆明城市话剧,还汇入了民间独立戏剧人力量、民营剧团的力量以及校园戏剧的力量,而直到这个时候,昆明城市的话剧版图,才称得上是完整了。

1.院团话剧

首先需要我们注意的是院团的话剧创作力量。

昆明的院团话剧,原本有三支主要力量,即分别为:云南军区国防话剧团、昆明市儿童艺术剧院和云南省话剧院。在这三支院团力量中,国防话剧团因其军队特质,创作出了一大批军旅话剧作品,有如《边寨之夜》《遥远的勐垅纱》《边地夜歌》等,国防话剧团围绕着特定历史时期的特定历史任务,展示的是边疆军队保家卫国的决心和昂扬向上的士气,正气浩然,气贯长虹,是云南和平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的话剧高点。但随着1980年代的军区调整,云南军区国防话剧团服从总体战略部署,一部分并入退休干部中心,一部分并入成都军区战旗话剧团,此后,云南话剧的军旅一脉,也就渐趋衰弱了。

昆明市儿童艺术剧院,也是早期云南话剧格局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就在云南军区国防话剧团解散的同年,昆明市儿童艺术剧院(以下称“儿艺”)成立,成立之后的昆明儿艺,则在清冷的云南话剧格局中,添入了新鲜的薪火——文化相传,大抵如是,居然有些神秘的色彩,“革命自有后来人”,就在国防话剧团的退去和昆明儿艺的出现中,写下了戏剧性的一笔。昆明儿艺的前身,是具有新变精神的昆明市青年话剧团,儿艺成立之后,即有《远山红叶》《五个小景颇》《木偶奇遇记》《希望之歌》等作品,及至后来的《纳西小子》《小小聂耳》,更是成了昆明儿童剧的高峰。2006年,昆明儿艺并入昆明市民族歌舞剧院,在全国剧团的改企浪潮中,同行进退。

于是,就只剩下云南省话剧院了,一枝独秀,在国防话剧团与昆明儿艺隐没于历史之后,确乎成了云南省话在云南的写照,同时,也给云南省话剧院带来了历史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原本是三花聚顶的各有千秋,到如今,只剩下孤舟一叶的沧海一粟,是耶,非耶,可能都来不及评价,而只能鼓起勇气,迎头赶上了。

而云南省话剧院,也确实成了云南话剧的急先锋,在云南话剧陷入迷茫的历史阶段中,他们观星逐日,身体力行,走了弯路,也开辟出了坦途,到如今,在云南话剧的新局面中,云南省话剧院,倒是扮演了垦荒者、播种者与引领者的多重角色,筚路蓝缕,可堪不易。

根据以上分析,云南省话剧院近20年的演剧成果,可见一斑,此不赘述。但需要点明的是,目下,以云南省话剧院为代表的院团戏剧,总体说来,呈现出主流戏剧的色彩,这里的主流戏剧,表现为时代意志之主流与市民意志之主流两个方面。时代意志作用于主流戏剧,使得戏剧呈现出主旋律的色彩,如《搬家》《打工棚》《鲁甸72小时》等作品,即如此类;而市民意志作用于主流戏剧,则使得话剧作品呈现出大众市民的认同感,尤其是都市白领的减压话剧,如《钱多多嫁人》《一夫二妻》《爱情合伙人》《非情勿扰》等作品,定位于今日都市青年,针对都市青年的情感生活,进行有目的、有志向的演出,获得了良好的成效。

主流,作为院团戏剧的第一大特征,自然应有稳如磐石之效,而这,也正是云南省话剧院的自评定位与自我期许。

2.民营戏剧

民营戏剧在昆明的出现,是较为晚近的事情,但此类戏剧群落的出现,恰是云南话剧生态渐趋健全的标识——目下,在云南活跃的民营戏剧人,有紫宸轩戏剧工作室的杨洋、云南大幕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陈苏、“元动剧场”组织者之一的李魏及其他民营戏剧人。

所谓民营戏剧,不同于院团戏剧、军旅戏剧——不像国家院团有固定的财政拨款,民营戏剧,则完全以话剧演出为项目,资本投入以民间资本为主,并且,完全自负盈亏,因此,民营戏剧的追求,并不在于主流意志的宣传,也不在于个性、思考的表达,更不在于戏剧评奖的追逐——而在于,在城市海洋的一隅,各个民营戏剧组织,能够以戏剧的方式,获得观众的认同,得到票房的一定收入,并且,能够在城市中立住脚跟,并进一步做大、做强。

因此,民营戏剧的主要特征表现为三点。

第一,大众审美。盈利,是民营戏剧主要的追求,因此,作品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认同,就是必要的条件了。而目下,昆明民营戏剧最成功的一部作品,即杨洋紫宸轩戏剧工作室的话剧《问心》,该作品取材古玩行旧事,依托民国风味,具有传奇性、趣味性和观赏性,符合大部分观众的文化需要,文化人可在其中看到文脉承续,普通市民可在其中看到传奇故事和民国风骨,专业人士可在其中看到空间处理、情境设定、人物关系等戏剧活动因子,是现在昆明最有潜力的一个民营话剧项目。目前,《问心》在昆明已创造了近百场的演出场次,堪称昆明民营话剧的代表性力量。

第二,投入不多。由于民间资本的有限,话剧,作为文化项目,并不能一本万利,而今日的昆明话剧市场,还处于起步期,因此,大多数的民营戏剧,都采取了比较俭省的投入方式,在舞台设计、剧场租赁、演员酬劳、剧本购买等方面,基本本着俭省的原则,以大幕文化《雀儿》、紫宸轩工作室《问心》为例,导演、编剧基本为一体,甚至在《问心》中,制作人就是导演、编剧和演员一体,而舞台布景,也基本以俭省为原则。那种动辄几十、上百万的投入,是不存在的。

第三,善于借势。由于资本有限,因此,民营戏剧人,大多善于借势,即借助其他文化项目、文化资源,来打造自己的戏剧作品,如《问心》,最初依托于昆明南强街建设的文化项目,为南强街的建设进行文化项目的造势,同时获得的是免费的演出场地——南强街88号庭院,及至2016年,又借势于云南省小剧场戏剧展演季,进一步发展口碑,目下,又将《问心》持续打造为广播剧,其后,在《问心》的基础上,还有续编的空间。此类借势,借助一个文化项目,拓展多方的生存、发展空间,极为坚韧,也充满热情。

因此,民营戏剧,是城市话剧的活泛因子,在城市的话剧氛围中,它可能不那么精致,可能也不那么华丽,但,不可或缺。

3.独立戏剧

昆明的独立戏剧,也是晚近出现的事情。目前,在昆明活动较为活跃的独立戏剧人,即为张小原戏剧工作室的张原。张原本为媒体人,因对戏剧充满热爱,故终于辞职,投入所有精力入戏剧,目下,张小原戏剧工作室的独立话剧作品有《黄泉旅店》《滇都斜阳》《遇见》《死神光临》等作品。

除了独立戏剧人张原之外,近日,昆明独立戏剧人,还有其他的零星呈现,如近日《鼠辈》,就是新面貌的呈现。这些呈现,或者是昙花一现,或者是灵光一闪,也或者是新势力的真正汇入,但至于未来如何,我们都要交给时间检验。

独立戏剧,具有独特的品格,不同于院团戏剧的主流特点,也不同于民营戏剧的营利性追求,独立戏剧的品格,就在于“独立”二字,不顺遂、不妥协、不逢迎,是独立戏剧独一无二的精神。目下,昆明的独立戏剧,还没有形成气候,而张原戏剧及其他,还处于迷茫、困顿的阶段,但不论如何,昆明的独立戏剧,已然开始起步了。

既然起步,那么,征途就在脚下,未来,应该不远。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独立戏剧人的坚持,就尤为重要了。

4.校园戏剧

昆明是一座有着校园戏剧传统的城市。

云南的校园戏剧,起步于20世纪初。中国自甲午战败,民族深受刺激,于是,积极向日本派遣留学生,以学习日本如何赶超西方的经验——在这些留学生中,就有一批来自云南的学子。云南最早的校园戏剧雏形,就与这些云南留学生有关。据悉,留日期间,这些留学生办了一个叫《滇话报》的刊物,而《滇话报》中,就有了最早的校园戏文。

紧接着,随着国家历史的纵横捭阖,辛亥、护国、护法几次革命,奠定了云南的民国局面,新学堂渐渐出现,如东陆大学、昆华艺术师范专门学校等,及至抗战爆发,西南联大进入云南,更是将云南校园戏剧充实了起来。就此,本土、外来、专业、非专业,学生们共同构筑了云南校园戏剧的传统。

在这段时间里,在昆明城市的各个角落,只要是能够进行演出的地方,就有校园戏剧活跃的身影,如《雷雨》《原野》《黑地狱》《告地状》等作品,或经典搬演,或新兴尝试,或慷慨悲歌,或勇往直前,校园戏剧的精神,在青年学子身被国难的时候,恰恰彰显到了极致。

抗战胜利后,高校回迁,昆明接纳的避难人群,旦夕之间,又纷纷回归原地,这时的昆明,失去了文化人,失去了内地的高校,刚刚经历了战事警报、货币危机和白色恐怖的昆明,也就陷入了校园戏剧的失落当中。

21世纪到来之后,昆明的校园戏剧又渐渐回暖,据悉,昆明理工大学、云南大学、云南师范大学等高校,都有校园戏剧的身影,2015年,云南艺术学院首次参加全国金刺猬大学生戏剧节,第一次在大舞台上集中展示云南校园戏剧的精神,引起了话题式的关注,同年,云南艺术学院飞翔剧社面对昆明市民,首次出场,演出的剧目是开心麻花授权剧目《夏洛特烦恼》,2016年,在首届云南省小剧场戏剧展演季中,云南校园戏剧则更全面地完成了一次集体的亮相,其中,原创剧目《逃匿》因其互动性引人瞩目,更甚的是,在这次集中的校园戏剧亮相之后,云南省首届大学生戏剧节也应运发动,就此,云南校园戏剧在城市中的空间,日益拓展。

这是一件好事情。

但值得注意的是,校园戏剧的概念是双重的,一方面,它可以指在校园场所中,由学生主要创作演出的戏剧;另一方面,它指的是具有校园戏剧精神——新锐、思考、青春、奋斗的一群。前者的意义,是广义的校园戏剧之意,后者才是狭义的校园戏剧。

三 昆明城市话剧的变化

在整理了昆明城市话剧的面貌和格局之后,则应瞩目的是,在这样的格局之下,昆明话剧的变化体现在何处?

变化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出现了新的戏剧力量。

如我们之前所示,2014年之前,昆明城市话剧的主要创作力量,是云南省话剧院,其实,2011年之后,云南本土的话剧创作力量,已经开始渐趋松动,到了2014年后,开始出现了独立戏剧、民营戏剧和校园戏剧的本土力量,这样的变化,是可喜的。

第二,城市话剧的题材内容,涉及了新的领域。

在第一部分所整理的演出剧目表中,我们可知,2011年之前,话剧创作的主要题材,大多来自现实日常,而艺术处理,大多是对日常生活的提升;但到了2011年之后,话剧创作的题材,则扩展到新的领域,除了现实题材、历史题材等方面之外,还增添入了魔幻题材、超现实题材,并涉及了先锋、外国译作、现代寓言等多方面的领域,使得昆明城市话剧,在各个角度都呈现出别致的色彩。

第三,在昆明话剧创作中,我们还看到了不同以往的新思路。

重视观众。对观众的重视,是2011年之后至今的大范围改观。自2011年之后,以云南省话剧院为首,率先开始以艺术客厅为依托,针对昆明市的潜在话剧观众,进行了一系列的讲座活动,以培养观众,此外,云南省话剧院还针对非专业观众群,购买了一批白领减压话剧的版权,并持续进行了三届小剧场戏剧邀请展,目下,昆明市的话剧观众情状得到了极大改观;而话剧进校园的活动,也培养、吸引了一大批身在高校的潜在话剧观众,甚至——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潜在的话剧观众,最终如戏剧人张原一样,从观众变成了未来的、充满诚意的从业者,也未可知。

重视市场。对话剧市场的重视,其实是从中国话剧失去市场的时候开始的。从1980年代的戏剧危机,到1990年代的商业化中国,中国对“市场”二字,从讳莫如深,走向了主动追求,不仅关注商品市场,同样关注到文化市场。在整个时代浪潮的变化中,昆明的城市话剧,也身在其中。对市场的重视,首先带来的自然是创演主体的“有的放矢”——作品的受众群如何?作品是否能够贴合今日观众的审美文化需要?若是观众不喜欢,则会出现灵活的调整机制,而在这样的驱动下,昆明的城市文化,也日益繁复多样,这应属一座城市的精彩。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应保持警醒,那就是:市场的调控功能,所依据的标准并不是艺术价值,而是资本价值,因此,在一定情况下,市场的自行流动,也有可能带来一定的反效果。

重视新类型。随着时代发展,今日昆明的戏剧观念,也渐趋先进,而先进的表现在于,今日昆明的话剧空间,容量得到大大提升,除了传统的话剧之外,先锋实验作品、肢体戏剧作品、本土或外来,混搭或越界,都在昆明的城市话剧空间中恣意生长着,今日气象,也许还处于萌芽状态,也许还存在不少故作姿态的样貌,但只要有这类作品的空间,就一定有未来走向大观的一天。此外,应用戏剧的出现,也是昆明城市话剧容量扩大的表现,据悉,目下,针对普通人群以及特殊人群的应用戏剧,都有一定的市场和认同度,从2011年至今,有针对不同阶段的幼儿及少年、高校学生以及特殊行业人群的应用戏剧训练,取得良好成效,这是可喜的。

出现以上现象,究其原因,大略有如下两点所示。

首先,作为一座城市,昆明的学习能力和接受胃口,是极为强大的。云南省自古即是多民族地区,因为,文化资源极为丰富,而在历史上,又经历过多次大规模人口内迁,在历史轨迹中,渐渐成就了云南人善于接纳、友好热情的地域性格,而这样的地域性格,同样体现在对文化的吸收和认同感方面——如对不同民族、宗教文化的认同与尊重、西南联大时期对西化、洋派作风的认同与接受等。直到今天,云南性格中的主动接纳方面,依然是昆明这座城市的性格,因此,面对新事物,昆明是会主动学习的,也许未必能在短期内掰开揉碎地消化,但友好而谦逊的姿态,是文化新陈代谢的重要基础,也是未来开拓的有力保证。

其次,近些年,国家话剧市场的回温,形成了当下话剧及其他文化品种发展的大环境,昆明虽地处西南,但于市场的环境当中,并未游离,以云南省话剧院为代表,积极引入制作人制,引进北京上海等地的戏剧演出,积极培养城市的票房氛围——只看今日,昆明的话剧市场中,格局、类型、模式,与国家话剧的总体格局图谱,是一致的;国家话剧市场的回温,带动了各地话剧市场的回热,这也是目下昆明城市话剧新面貌的一个原因。

城市的性格、国家的大势,自然是昆明话剧市场新变的重要原因,但要注意的是,外在的原因是助推,昆明文化人、戏剧人的不懈努力,才是昆明城市话剧图谱得以渐渐铺开、最终蔚为大观的保证。在话剧图景最为低落的时候,在昆明经历过国防话剧团建制撤销、其他剧院团在时代浪潮中改企转制的阵痛和不适期,是昆明的戏剧人坚持对话剧的未来培土育林,对他们来说,坚守住戏剧的土壤,就是文化守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功的未来是话剧的新变,而失败的结果,是城市话剧的渐趋消亡。今天,前赴后继的昆明戏剧人守住了阵地,在这场战役当中,确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历史还在行进,战斗依然在继续,未来的希望,在于我们自己对话剧的信心和坚持。

我相信,人们可以做到。

四 城市中的文化亮点

那么,在昆明城市话剧近几年渐趋拓宽、活水渐开的行进轨迹中,阶段性胜利的表征在何处?

优秀个案的异军突起,是话剧实践的胜利表征。

个案一:话剧《问心》

作为一部商业话剧,《问心》的独特性,体现在三点。

第一,庭院空间的运用。从演出空间来看,演出区主要有两块,第一块,就是上文中所提到的天井空地;第二块,是依建筑自身所开辟出的其他空间,如面对建筑出口大门的一小段走廊,此走廊布置为一面中堂;中堂后有两个房间,中有灯光铺设,用以部分演员的上下场;此外,二楼空间亦有走廊,此为闺阁家门进出走道,也可有剧中人凭栏表演;楼梯是观众进出的场所,也是剧中人上下的场所……这是一个完全立体、多维、丰富并且可以共享的空间,其间才思,可堪玩味。

第二,艺术水准的稳健。目下,昆明的本土话剧制作、演出,数量已然越来越多,市场不但是回热——甚至是走向了热闹;但在这热闹当中,有多少是捧场,又有多少是泡沫?鉴别的标准在于艺术水准的高低。《问心》,在目下昆明城市话剧的总体版图上,是比较成功的一部,从编剧技法来看,将古玩世家的前尘往事编织在规定情境中,选取了抗战时期作为剧情时间,将古玩街作为剧情空间,人来人往,人物关系万缕千丝,而其中涉及民族危亡的历史潮流,前仆后继的浪逐奔涌,更使得这部作品呈现出厚实的质感,在当下昆明的城市空间,能够上演几十场依然座无虚席,甚而开发出衍生文化产品,获得巨大效益,不能不说,这与其艺术水准之稳健有极大关系。

第三,大众审美的定位。《问心》的成功,也与大众审美之准确定位有关。《问心》以传奇与历史为主导,将民国风貌还原,又贯穿着文化立心的主流价值观——这明显与大众的审美和价值观念相接,因此,《问心》不以“先锋”为帽子,也不以“大投入”为噱头,但却因其与大众视点的一致与统一,获得了巨大成功。

因此,在民间戏剧方面,《问心》是一个成功的个案。

个案二:《护国忠魂》

如果说,在城市的话剧版图中,昆明《问心》是民间戏剧的代表个案,那么,涉及主流院团戏剧,个案就多了起来。斟酌之下,我选取了《护国忠魂》作为个案。

之所以选择《护国忠魂》,而没有选择2014年的《鲁甸72小时》,是因为后者具有一定的应景性和时效性,而前者因其历史题材和价值容量,更能说明主流院团戏剧艺术的特点和职责,加之,在《护国忠魂》的渐趋成型完善的过程中,我们也能看到的是,国家院团在国家、地区文化建设当中,坚韧厚实的力量。

《护国忠魂》原名《大国忠魂》,从2015年至2016年,演出版本共计三个,三个版本的共性是:围绕以蔡锷为首的滇军,塑造历史中的人物形象,将云南从重九起义到护法运动的整段历史烽烟作为表达对象,主题立意在于表现,云南滇军、蔡锷都督的英雄形象。

由于历史太过漫长,而内容又太过庞杂,无论是《大国忠魂》,还是《护国忠魂》,都有其再度打磨的空间,但在这三个版本的更替中,应该肯定的是,剧情线索与作品内涵渐渐开始清晰,人物的血肉也渐趋丰满,若按照现在的势头继续行进,第四版、第五版,应该会越来越好。

就此,可以看到主流院团作品的两点特性。

首先,重视国家意志。国家院团一方面是艺术院团;另一方面,也是国家建设的文化军队,文化的建设,应与国家意志相统一,彰显正能量与主流价值观,方能稳定国脉,立人立心。《护国忠魂》选择云南起义作为历史背景,正是注意到,在历史的行进过程中,云南作为中华大地的一部分,为国家之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在当下将文心文脉强力续接,正应国家院团的职责。

其次,能够获得各个层面的大力支持。《护国忠魂》,自首演以来,三易其稿,其中的精力投入,极为艰巨,而每一次修改过程中,积极筹备会议,听取各方意见,参加各色展演,获得各种支持——一面是听取意见;另一面,也因为有政策层面的支持,才有这样的能力(经济、联络、平台)来一次次修改——这样的优势,是民间戏剧、校园戏剧、独立戏剧等城市话剧群落不能比肩的,因此,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国家院团的主流戏剧,在各个方面,都应成为城市话剧的引领者与风向标。

个案三:《尾生与丘》《11站台》

作为校园戏剧,《尾生与丘》和《11站台》,应是值得注意的两部。

两部都属于学生原创作品,其创作主体,都来自云南艺术学院的研究生和本科生团队,其中,《尾生与丘》的剧本,由云南艺术学院2011级硕士研究生子方创作,导演是来自云南艺术学院2014级研究生高敏,主要演员也都来自云南艺术学院各个不同年级,包括表演、导演、戏剧文学、舞美等各个专业的学生。《11站台》,则由云南艺术学院2011级戏剧文学班集体创作,指导老师为云南艺术学院戏文系教师杨军,而其舞美、演员、剧务、舞台监督,全由班级学生构成。

2015年,《尾生与丘》参加该年度金刺猬大学生戏剧节,因其内容和表现方式的独特,吸引了北京观众的注意力,从内容方面,以儒学为文化背景,以文化猜想为情境构成的契机,以孔子与尾生的观念论争为主要脉络,以尾生奇遇为主要情节,使得整部作品别具一格,并具有思辨的文化高度:面对人生苦难,人们要么转而他顾,避世逃离,要么油滑作恶,累加罪恶,要么逆来顺受,生如蝼蚁,但更坚韧的,确是直面人生,以微薄之力,润泽人心——而人在生时的意义,就注定了生命的分量和价值,这部话剧试图传达出生死的命题和对人类的思考,就此而言,智慧之光,是可见的。

此外,由于校园演剧的贫困与经费的有限,《尾生与丘》的整部呈现,都以精简而质朴的麻绳作为统一风格,服装也选择麻衣,鞋履也选择麻鞋,同时,以灵活的人表演替代繁复的物造型,极大发挥了创演者的创造性。

《11站台》,由十多个片段共同构筑出一个神奇的站台空间,铁轨接通着心灵与心灵、时间与空间,一个个故事展示的是现实、想象、过去、现在、未来的种种悲欢离合,中间的瑰丽想象、浪漫情思,令人感动。演出之后,获得了观众与评委的一致好评,并获得了该届戏剧节优秀剧目奖和最佳演出奖的优异成绩。

值得注意的是,今日,校园戏剧虽然在中国星火燎原,但根据一些省份的校园戏剧调查,大部分人群对于校园戏剧的理解,仍然不那么准确,表现在实践方面,仍然停留在小品模仿创作、经典作品还原等方面,而在自主性方面,由于经济限制和学生群体的流动性,大多处于被动地位。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人们对校园戏剧的定义依然模糊。真正拥有校园戏剧精神的戏剧,基本不依赖学校经费,不是学院团委的附庸,不是学生小打小闹的礼堂,而是在其戏剧作品中,充分展示学生的思考、桀骜的性格、独行的气质和才华的灵光,因此,《尾生与丘》与《11站台》两部作品在2015年的演出与出征,正是云南校园戏剧的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宣言:身处院校,但胸中藏丘壑,身居边关,但文心能续传。

阶段性胜利的另外表征,还在于评论力量的丰富与充实。

在传统的媒介时代,针对戏剧作品的评论力量,除了人们口耳相传的观点交流之外,传播性强而又具权威性的,则为杂志评论;杂志评论的写作者中,不乏才华横溢而又学识渊博的评论家,但随着近年学术弊病的出现,杂志评论,愈加成为为创演者刻意立碑宣传的自留地,其中,要么是羔雁之具,要么是吹捧之风,翻开杂志,真实的观众心声,则越来越难看到了。

而到了新媒体时代,传统媒介就不再是唯一的评论阵地,APP时代的到来,改变了人们的阅读习惯,而网络传媒的出现,更是使得文字公开的权利得到下放——于是,人人都是评论者的时代到来了。

在这个时代中,就出现了一批新的评论力量:公众平台上的专业评论。

此类评论,一方面,依然包含着传统期刊阵地的类型,即期刊阵地开辟网络平台,将评论置于网络世界,这极大地克服了杂志时效性低、出刊周期长的弊病,有一定的好处;另一方面,新锐力量,借助新媒体的力量,迅速成为网络评论的主力军,文字更加直接,观点也更明朗,如豆瓣评论,即为此类。

于是,今日云南的话剧演出格局中,杂志评论与网络评论共生,任何演出之后,人们都能够通过APP或者纸质媒介,看到观众的真实反馈,其中有专业的,也有业余的,这些反馈能够更迅捷地被创演主体捕捉,并对创作演出的进一步完善,有极大帮助。

这就是新媒体时代的评论力量,这种力量的出现,极大地充实了当下的评论话语系统,是可喜的。

但值得注意的是,新媒体的迅捷与便利,一方面带来的是评论话语的丰富,但另一方面,也容易陷入众语欢喧的乱弹——这就需要人们对新媒体时代的网络评论细加辨别,究竟何种话语包含评论精神,而何种话语是应景宣传,应心中有数。

正因评论话语权利扩散的双刃剑效果,目下,昆明城市话剧的总体样貌,还处于一个阶段性胜利的地位;因此,我们更应警醒,当下阶段性胜利的基础上,依然存在的隐患——生于忧患,积极思考,只有如此在未来的历史行进当中,昆明城市的话剧力量才能够成为一个刻度,昭示着一座城市文化高度、深度、广度的坐标。

五 车水马龙中的隐患

根据当下昆明城市话剧的样貌,市场是热的,但未必能够长盛不衰,演出是多的,但未必能够出现立得住脚跟的保留剧目,若是沉浸在当下的美好图景中,可能不久的将来,“戏剧危机”的论调还会再度出现,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昆明的城市话剧,存在着些许隐患。

从表征来看,昆明当下的话剧演出图景中,表现扎实稳健的作品,并不多,而民间戏剧、独立戏剧的领域中,弥漫着一股浮躁的情绪,这种情绪的蔓延,很可能导致话剧作品图景中的鱼目混珠。

2016年,昆明以佴家湾中的一个名为“元动剧场”的演剧空间作为基地,发起了一次名为“剧变昆明”的系列活动,在这场活动中,主办方号称,将彻底改变昆明的城市演剧空气,在持续一年的活动时间里,要在昆明完成180场戏剧以及相关演出。

这是一个大目标。

但从实际的成效看,持续至今,“剧变昆明”实则有限——且不说180场演出是否能够如数如约完成,就从目下演出的若干剧目来说,如《天崩地裂》《黄泉客栈》《任菲尔德的葬礼》,由于作品总体趋向都比较晦涩,社会影响相对有限,加之“剧变昆明”的演剧空间较为偏远,周边设施难以配套,更使得“剧变”的范围无法辐射到整个城市,而只能在佴家湾的某几条街道上有一些动静。

除此之外,“剧变昆明”的实际目标,也不免让人疑惑——究竟是要让昆明的戏剧生态更加完整,培养更多的戏剧观众,还是要追求话剧发展的独立空间?或者,是追求票房的收入和商业的价值?

解决不清楚这个问题,目标就会陷入混乱,就会显得浮躁而着力不均,选择剧目的眼光,也会缺乏固定的标准,而陷入鱼目混珠——而这,就直接带来的是第二个隐患,即进一步失去观众。

对于戏剧人来说,失去观众是可怕的,1980年代的“戏剧危机”,至今都是戏剧人心头耿耿于怀的关口——目下,昆明的城市话剧之所以回温,也是因为观众数量的增多和总体质量的提升,在这其中,与云南省话剧院的有的放矢、《问心》此类符合大众口味的剧目创作、各大演艺公司的其他剧目引进努力有关,面对昆明曾经的“观众缺席”,各方合力,八面来风,终于让观众对昆明的话剧有了信心,于是,走入剧场的人群越来越多。

市场渐趋形成,城市话剧格局也渐趋形成,却出现了鱼目混珠的浮躁情绪——也正因此,据悉,一夜之间,由于观念不同,“元动剧场”与“剧变昆明”分道扬镳,独立表达的执拗精神与抢占市场的商业驱动难以兼容——观众之势还未聚合,裂缝已然出现,这不能不让人慨叹。

但我并不认为,“元动剧场”与“剧变昆明”的分裂,会成为昆明城市话剧的一次分裂,因为在昆明这座城市中,“剧变昆明”系列活动,尽管时长与数量在计划上极为大胆,但由于其“特立独行”的自我表达姿态,未必能撼动一座城市的主流文化,剑走偏锋的奇招并不稳妥,刻意先锋的表达未必深刻,因此,无论是“元动剧场”时代,还是“剧变昆明”时代,若按此类方向行进,佴家湾依然是城市话剧版图中,身处边缘的一支,构不成主流,甚至,能不能有长远的未来,都需画一个问号。

但“剧变昆明”的分裂事件,无疑可以带给我们一个思考,那就是:昆明城市话剧,需要进一步固化应有的格局,而这个格局的理想状态是:以云南省话剧院为支柱,辅之以学院派团队的支撑,此外,民营戏剧应热闹而通俗,加之校园戏剧之热情力量,以及独立戏剧的自主表达——总体格局如此,才能让昆明城市话剧的格局日益稳固,而城市的文化风景,也会因此而更加精彩。

同时,在总体的格局框定下,各支戏剧文化力量,也应清晰明了自己的处境与定位,是营利还是表达,是艺术还是功利——定位明晰,处境清楚,才不会顾此失彼,无功无用。

于是,昆明,作为一座城市,要让话剧文化走向“沉稳、安静、沉着”的姿态,还需走更长的路——城市中充满人群,人群可以形成市场,但又因为城市实在太过繁华,繁花似锦处,又容易乱花渐欲迷人眼,因此,车水马龙孕育希望,也潜藏隐患——自然是长路漫漫的,但无论长路是否漫漫,我们正在路上,这才更加重要。


[1]作者根据资料整理了近20年的昆明演出状貌,以便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