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大步踏入城头,潮湿的青砖寒意刺骨。
耳边箭矢破空声与金铁交鸣混作一团,鼻腔里灌满血腥与焦油混合的恶臭。
“殿下!云梯!”
亲卫张承业嘶吼着扑来,铁甲撞得李煜胸口发闷。
几乎同时,
三支狼牙箭钉入李煜他们身后的女墙,箭尾白羽簌簌颤抖。
远处晨雾中,玄甲周军如黑潮漫卷,云梯上铁钩寒光凛冽。
“拿刀来!”
李煜扯下绣金蟒袍,露出内里银鳞软甲。
张承业愣在原地,这个向来只知吟风弄月的皇子,此刻眼中凶光竟比唐刀更利。
一只沾满鲜血的金蟒墨靴踏上箭垛的刹那,特工训练的本能接管了身体。
云梯顶端虬髯大汉刚露头,李煜旋身劈斩,横刀自他左肩切入,
锁骨断裂的触感顺着刀柄传来。温热血雾喷在脸上时,李煜听见自己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是六皇子!”
城头唐军一片哗然。
在他们记忆中,这位皇子本该在金陵填词作画,此刻却如修罗临世。
片刻之间,
雷霆一刀就砍落敌军,
刀法狠辣,
不带任何拖泥带水!
这哪里是一个皇子?
分明就是从战场浴火之中厮杀数年的老将。
又一架云梯搭上城头,李煜反手掷出腰间玉带钩,铁制钩头精准嵌入攀城卒咽喉。
赵匡胤的帅旗在三百步外猎猎作响。
一袭银色盔甲,英勇气概的赵匡胤端坐马上,突然眯起眼睛——城头那道银甲身影太过诡异。
唐军分明已显颓势,却因一人死战不退。
他亲眼看见刚登城的二十精兵,被那柄唐刀绞成血雨,
刀锋劈开第三具铁甲时,李煜听见自己骨骼在哀鸣。
这具养尊处优的躯体终究不是特工之身,虎口裂开的血水早已浸透刀柄。
但云梯上源源不断的玄甲士卒,正踏着同袍尸体向上攀爬。
“左侧有缺口!”
“儿郎们,杀!”
张承业的嘶吼混着金属刮擦声传来。
转头刹那,
寒光已至面门,
周军重斧手突破城垛,斧刃离李煜眉心仅剩三寸。
李煜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右腿猛蹬女墙借力后仰,
左手抓住斧柄顺势下拉,重斧手踉跄前扑的瞬间,
李煜旋身用肘关节猛击其太阳穴。颅骨碎裂的闷响中,三支弩箭擦着后背钉入箭楼木柱。
“殿下接盾!”
李煜身后传来张承业的急切呼声,
紧接着破风声自脑后袭来。
李煜反手接住飞来的包铁木盾,迎面撞上又一名攀城卒的圆盾。
木屑飞溅间,李煜借势将唐刀自下而上捅进对方下颌,刀刃穿透铁制护颈的瞬间,温热血浆顺着血槽喷涌而出。
城墙似乎在震颤。
见士卒无法很快登上城头,
赵匡胤终于动用了冲车,
包铁巨木撞击城门的轰鸣,让血泊中的碎石都在跳动。
李煜扯下染红的披风缠住右手的伤口,
突然瞥见三十步外烽火台旁,三名周军士卒正在组装床弩。
“火油!”
李煜踹翻企图抱腰的敌兵,夺过守军手中的火把掷向烽火台。
陶罐碎裂声与烈焰爆燃声同时炸响,
三道火蛇顺着浸透油脂的绳索窜上弩机,将精钢绞盘熔成赤红铁水。
突然的寂静令人心悸。
城下传来急促的金钲声,攀附在云梯上的周军如潮水退去。
李煜拄刀喘息时,
发现三丈外的尸堆里插着半截断矛,
若方才后退半步,此刻被贯穿的便是李煜的心脏。
李煜的唐横刀卡在第四具尸体的肋骨间,周军重甲士卒临死前死死攥住刀刃。
城墙在震颤,赵匡胤的冲车正撞击着寿州南门,包铁巨木与青铜门钉摩擦出刺耳尖啸。
“殿下小心!”
亲卫张承业掷出的圆盾堪堪挡住斜刺里袭来的长矛。
李煜顺势旋身,
刀背猛击偷袭者面甲,趁其眩晕的空当,靴底重重踏上女墙借力,整个人如鹞子翻身跃至云梯上方。
染血的刀锋划过完美弧线,三颗戴着皮胄的头颅滚落城下。
正在攀爬的周军怔住了。
他们分明看见那位传说中怯懦的南唐皇子,
此刻银甲浴血立在尸堆之上,刀尖垂落的血珠在晨光里凝成赤色梅花。
城墙西北角突然爆发出欢呼,
李煜又斩杀了数十名士卒,而这些士卒不是普通的周军士卒,正是周军先锋的玄鸟营。
属于周国的精锐!
三百步外的中军阵之中
赵匡胤眼眸猛然一惊,
他手中马鞭无意识地在掌中勒出血痕,多年沙场锤炼出的直觉疯狂示警。
城头那道身影的杀戮节奏太过诡异,明明招式间透着战场老卒的狠辣,却又夹杂着从未见过的擒拿技法。
“传令!神臂弩队压住垛口!”
赵匡胤的怒吼声很快被厮杀声吞没。
他亲眼看着二十名重甲锐士刚攀上城头,
就被李煜用缴获的链锤绞成碎肉,
那链锤分明是周军特制的破城兵器,此刻却在敌手间化作血色旋风。
…………
赵匡胤的帅旗消失在暮色中时,寿州城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李煜站在东门箭楼废墟上,望着护城河里漂浮的断戟残甲,忽然发觉手掌之中还黏着半片带血的鱼鳞,
那是今晨伙夫送来的鲥鱼,此刻竟与敌血凝成琥珀般的硬块。
中军帐内。
“末将刘仁赡,参见六皇子。”
沙哑嗓音裹着铁锈味传来。
南唐守将甲胄上的饕餮纹已模糊不清,左肩锁子甲豁口处露出泛黑的箭疮。
李煜转身时,数十名名将领齐齐单膝跪地。
他们盔缨上凝结的血珠滴落青砖,在月光下绽开数十朵暗梅。
城头火把忽然爆出火星,映得李煜一双眸子逐渐露出异样光芒,
李煜伸手将刘仁赡扶了起来:“刘将军请起,烦劳即刻带人熔了西市铜佛。”
满帐哗然。
监军使崔宪猛地抬头:“殿下!那是陛下亲赐的......”
“本宫知道!”
李煜向崔宪摆手示意禁言,眸光锐利似刃。
崔宪心下一跳,不敢多言,在低头的一瞬间,目中闪过一丝怨毒。
“周军冲车撞击点呈现规律凹陷。”李煜回头,用手指着城防图,目色透着几分凝重,
“赵匡胤在找共振节点。”
他手指又在城防图上重重戳向三处标记,“熔铜浇筑这些缺口,掺入糯米浆与瓷粉。”
“还有寿州各城门,需要加派兵力把守警戒,防止周贼细作混入其中。”
刘仁赡脸色一变,
这正是他苦守六十七日发现的秘密——周军每次集中攻击的城墙位置,都精准对应地脉断层。
居然被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六皇子精准捕捉到。
不仅如此,他居然想到了用铜浇筑缺口,并且加入糯米浆与瓷粉。
这种独特的砌筑方法不仅使得墙面光滑无缝,仿佛浑然天成,而且就如同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而这些城楼修筑之法,
这个六皇子居然了解的一清二楚。
刘仁赡一双虎目露出久违的光芒,他突然按住腰间佩刀:“末将即刻去办!但城内细作......”
“四门瓮城实施交叉口令。”
李煜显然有对策,沉声道,“每队守军必须混编淮北、江东士卒——口音相异者,就地羁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