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融铜像,铸坚城

次日凌晨,

天还蒙蒙亮,露出鱼肚白…只有几许晨曦刺破云朵。

寿州城,

法华寺。

三丈高的金色铜佛在火把映照下宝相庄严。

铜佛熔化的青烟裹挟着香火气,在寿州城头盘旋不散。

西市法华寺的钟声自卯时便未停歇,百余名僧侣跪在熔炉十丈外诵经,木鱼声与铁匠抡锤的铿锵混作一片。

李煜赤膊立于熔炉旁,露出几块少有的腹肌,脊背新添的箭疮泛着紫红。

他握紧铁钳,将滚烫的铜汁倒入青砖凹槽,热浪灼得睫毛卷曲。

“殿下,这是第三尊药师佛了。”

张承业拿着佛像名册向李煜恭敬回报,

李煜满意的微微额首。

崔宪带着十余名金甲禁军拦在佛前,手持金陵御赐的金批箭,厉声道:“殿下可知此佛乃陛下为太后六十圣寿所铸?佛首璎珞嵌着七颗佛骨舍利!今日若熔,他日回京……”

崔宪目中浮现一抹异样寒芒,“若陛下知晓,问罪下来……”

那后果…不是任何人能够承担,哪怕是现在的六皇子。

虽然六皇子现在甚得圣宠,

但是谁能保证这圣宠一直都会有。

毕竟金陵城的皇宫之中,可不只是只有六皇子一个啊。

“锵!”

李煜腰间横刀骤然出鞘三寸,寒光割裂崔宪的袍角,惊得他踉跄后退。

“崔监军!”

“本宫且问你……”

李煜一脚踏上香案,刀尖挑起崔宪下颌,“是这死物佛骨能退敌,还是城外赵匡胤的十万铁骑会念《金刚经》?”

“还是以为……”

“赵匡胤会可怜我寿州数十万生灵?”

工匠们噤若寒蝉,

只见李煜反手甩出一卷城防图,绢布在火光中展开,露出被冲车撞击得支离破碎的南门标记。

“昨夜子时至今,周军冲车已震裂两道暗隙。”

“再撞三次,城墙必塌!届时满城百姓的冤魂”

李煜突然揪住崔宪衣领,“你崔大监军拿什么超度?用你项上人头吗!”

李煜松开崔宪,用刀鞘重重戳向案台,震得香炉灰簌,

崔宪面如土色,忽觉掌心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

竟是李煜不知何时将烧红的铁钎塞入他手中!

“殿下……你……?”

“要么亲手熔了这佛铸铜钉,要么本宫现在送你上西天见真佛。”

李煜眸子寒光闪现,凑近他耳畔低语,声音却让全场听得真切,“选。”

不等一脸惊恐之状的崔宪回答,

火炉旁刘仁赡猛然挥锤,

佛像左掌应声断裂。金铜坠地的轰鸣中,

李煜盯着崔宪颤抖的手,忽见其袖口闪过一块类似兵符的物什。

远处城门传来闷响,

周军的冲车正在撞击新筑的铜墙,声浪却比昨日弱了三分。

周军竟然又在攻城了。

虽然如此,

李煜脸上依旧从容不迫,没有一丝的急切。

神武军都尉哥舒宗远疾步奔来,铁甲鳞片沾着新鲜血渍:“禀殿下,按您吩咐的糯米瓷粉配比,西城墙缺口已补全!”

刘仁赡忽地压低声音,“但昨夜巡防营在粮仓逮到两个细作,舌头早被毒哑了。”

李煜眸子猛然一惊。

他皱眉道:“带本宫去看尸首。”

…………

停尸帐内腐气刺鼻。

李煜用刀尖挑开细作衣襟,露出左胸靛青刺青——振翅玄鸟栖于残月,正是周军死士的标记。

“不是赵匡胤的人。”

他碾碎从尸首齿间刮出的药渣,薄荷混着龙脑香的气味骤然弥漫,

“这是荆南秘制的闭口散,配得上这等手笔的……”

城楼忽传来刺耳哨音。

张承业撞开帐帘吼道:“周军换了云梯!带钩爪的!”

…………

暮色如血。

寿州北门

新型云梯的铸铁钩爪深深扣入城墙,周军重甲兵如蚁附壁。

李煜攥紧浸透盐水的麻布缠住刀柄,耳畔响起二十一世纪攀岩教练的叮嘱:“三点固定,重心下沉……”

“砍梯轴!”

他嘶吼着劈向云梯榫卯处,唐横刀却在精铁上迸出火星。

五名周军趁机跃上垛口,链锤横扫之处,两名唐军拦腰断作四截。

李煜翻滚避开飞溅的肠肚,顺势抄起半截断矛捅进敌兵铁胄缝隙。

温热血浆喷涌时,他忽然瞥见云梯底部的牛皮索——那分明是后世登山绳的雏形。

“火油罐抛射!”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陶罐在云梯间炸开。

浸透油脂的牛皮索遇火即燃,周军惨叫着坠下城墙,铁甲与青砖碰撞出死亡的脆响。

赵匡胤的帅旗在火光中急退两百步。

周军再次无功而返,从寿州城退了出来。

夜色渐浓,

李煜在箭楼沙盘前眯起眼睛,思索下一步防守计划。

刘仁赡新呈的布防图被烛火镀上金边。

“周军白天攻势虽猛,伤亡却不足前日三成。”

他手指划过沙盘上三道凹痕,“他们在找新的突破点。”

崔宪突然踉跄闯入,手中还拿着明黄色绢帛:“殿下!金陵八百里加急!”

当崔宪颤巍巍的将明黄绢帛展开时,李煜嗅到龙涎香里藏着一丝血腥。

而且…

这龙脑香,和停尸房里的细作是一样的。

莫非?

唐帝李璟的笔迹潦草如鬼画符,唯“速返”二字力透纸背。

城外传来一阵狼嚎声。

刘仁赡握紧了刀柄:“周军夜袭队绕到北门了,用的是您说的那种钩爪云梯。”

李煜一双眸子寒光一闪,他将圣旨掷入火盆,看火焰吞噬了那个“返”字。

“熔了最后那尊文殊菩萨。”

李煜思索片刻后,说道:“铸成三角钉,撒在护城河岸。”

此言一出,月光忽然暗了几分。

李煜正与刘仁赡等将领在城楼沙盘前推演周军攻势,

忽听城外瞭望塔上哨卒嘶声狂吼。

“报!殿下!”

“天上......天上有火!“

众将愕然回首

只见漆黑夜幕中,数百盏孔明灯如鬼火升腾,纸罩被焰芒映得血红。每盏灯下皆悬着黑陶瓦罐,随夜风飘摇,直向寿州城头压来!

“陶罐雷火!”李煜眼眸一惊,

前世特工生涯的爆破知识瞬间炸响脑海,

这分明是古代版燃烧弹!

他厉喝一声:“全军火箭准备!射灯不射罐!”

话音未落人已冲上垛口,夺过亲兵角弓,一支蘸满火油的箭矢在弦上燃成一抹赤练。

射向天上飘飞而来的一盏孔明灯。

“嗖!”

火箭撕裂夜空,

精准穿透二十步外一盏孔明灯的竹骨。

纸罩轰然爆燃时,悬挂的陶罐当空炸裂,火雨倾泻而下,竟将护城河水面烧出一片幽幽寒芒,

“是猛火油!”

刘仁赡须发皆张,怒目圆睁,“周贼竟将邕州火攻术用在此处!”

李煜脸上透着凝重。

若放任这些灯飘入城内,粮仓、军械所顷刻间便会化作火海!

他反手甩出腰间玉带钩,

铁钩缠住烽火台旗杆借力纵身,竟跃上三丈高的刁斗。

“弩手听令!”

他劈手扯下半幅战袍系在箭上点燃,焰光映亮半边城墙,

“以本宫火炬为号!“

“唰!”

燃烧的衣袍被他抛向夜空,

数百支火箭同时离弦,恍若逆飞的流星雨。

孔明灯接连炸成火球,爆风掀得李煜蟒袍猎猎作响。

一块灼热的陶片擦过他脸颊飞过,

李煜甚至可以闻到一股猛火油的腥臭。

突然一阵妖风卷过,

三盏漏网的孔明灯竟越过城墙!李煜睚眦欲裂,

却见瓮城阴影中闪出十余名唐军,手中飞石索呼啸盘旋,

正是他三日前特训的淮北猎户!

“砰!”

陶罐在民居上空被飞石击碎,火油泼洒在早已备好的湿沙带上,

青烟嘶鸣。

城下突然传来周军惊怒的号角,

赵匡胤的中军大纛正在急速后撤。

李煜冷笑拭去脸上血渍,这招“火鸢焚城“本该是赵匡胤灭南唐的杀手锏,如今却被他提前二十年扼杀在寿州城头!

“报!”

“西北角箭楼塌了半壁!”

浑身焦黑的传令兵跪地时,肩甲缝隙还在冒烟。

李煜抹去眉头的汗珠:“刘将军带两队重弩手补位,用浸水的棉被覆住垛口。”

他忽然顿住,弯腰拾起一片未燃尽的孔明灯残纸,

桑皮纸内侧竟用朱砂画着佛符。

张承业见到李煜手中的佛符,惊讶说道:“殿下…这符末将好像在法华寺见过…”

法华寺?

李煜将佛符紧紧的攥在手中,眸光逐渐冰冷起来,

…………

唐军,

中军帐,

“殿下!法华寺的僧正大师要闯中军帐!”

帐内骤然响起金钵震鸣,

法华寺住持慧觉已经硬闯了进来,

他袈裟浸满铜臭,手中禅杖直指李煜眉心:“六皇子,你熔佛铸城,必遭阿鼻业火!”

慧觉面色通红,白须翻飞,“还不速度停手。”

“那本宫问问慧觉大师…”

李煜冷笑几声,反手将道符拍在案上,符纹与僧袍暗绣的莲花骤然呼应:“那这法华寺的五雷符,为何出现在周军器物上?”

满帐死寂。

“这…”

慧觉的怒容僵在脸上,额间渗出冷汗。

“这定然是周贼的离间计。”

帐外忽然传来异响,二十名武僧的降魔杵同时落地——张承业的弓弩队不知何时已封死所有出口。

“咔嗒。”

李煜从慧觉禅杖龙头中拧出暗格,一丸腥臭的孔雀胆滚落案几。

“那这孔雀胆又做何解释?”

慧觉脸上满是惊恐:“殿下…老衲…冤枉!”

“来人,速度将这群勾结周贼的妖僧拿下。”

李煜猛然一挥衣袖,提刀踏出中军帐。

帐内传来慧觉的痛苦哀嚎之声,却被城头的厮杀声盖过。

…………

“得得得……”

寿州北门的虫鸣声被一阵铁蹄踏碎。

李煜伏在北门谯楼飞檐上,看着三百周军死士如壁虎攀墙。

他们脚底的牛皮靴贴着城墙缝隙,俨然类似于后世特种兵的攀岩技法。

“放!”

随着他挥动令旗,瓮城闸口轰然洞开。

潮水般的淮南死囚嚎叫着涌出,挥舞着手中各式各样的兵刃,兵刃之中,还涂有剧毒,正朝城外的周军疯狂冲杀过去。

赵匡胤的夜袭队瞬间陷入泥沼,死伤惨重。

“这不是唐国战法!”

城下传来周军偏将的怒吼,很快被囚徒的撕咬声淹没。

寿州守军竟然利用死囚来攻击周军!

这未免也太毒辣!

寿州城头之上,

李煜远远就看到了城楼下周军中军的玄鸟军旗在风中飞舞。

玄鸟乃是后周的图腾,

代表整个后周和后周军威。

倘若将玄鸟军旗射落,

周军士气必然溃散。

一念即此,

李煜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眸子寒光一闪,

“取弓来!”

“是,殿下!”

李煜接过神武军双手递过来的三角弓。

三角弓拿在手上,沉甸甸的,颇为沉重,却不失力量感。

李煜弯弓搭箭,箭簇对准城楼下周军中军的那杆玄鸟。

箭矢宛如一道流星追月,刺破空气,

“笃!”

箭穿透三百步外那杆玄鸟旗。

城头之上的唐军一片高呼,

玄鸟旗帜坠落的瞬间,李煜仿佛听见赵匡胤的佩剑在鞘中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