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的话让空气凝固了半秒。蒲凡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手指在键盘上悬停。
这是他大脑超载时特有的僵硬姿态。
示教室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王俊杰手里的豆浆袋发出簌簌轻响。
“肿瘤？”戴乐的目光掠过蒲凡苍白的脸，“你……”
“初次诊断的结果，胶质母细胞瘤，WHO IV级。”
蒲凡的声线平稳得像在念教科书，
“我老师看过检查资料给我确诊的。”
“预期生存期8-14个月，配合师兄给我的药物，时间能够延长。现在还剩……”
他看了眼手机日历，“两年零三个月。”
戴乐手中的触控笔啪地掉在桌上，她面前这个能把手术成功率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天才，这个能在凌晨四点破解基因密码的怪物，此刻在死亡倒计时面前竟显得如此...平凡。
她突然意识到诊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原来这么呛人。
黄老目光闪烁。
“那神经毒素，陆道安给我们看的单子又是怎么回事。”
“两种病共存。我骗了你们。”
蒲凡声音平静的像是在叙说别人的病情。
“明早八点急诊集合。”黄老转身时白大褂随风飘荡。
显然他对蒲凡的行为，十分生气。
等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后，王俊杰突然冲上去揪住蒲凡的衣领。
“什么叫还能活两年零三个月。”
“你他妈怎么不跟我说！”
“说话啊！”
蒲凡没有反抗，只是微微带着歉意。
“告诉你也无济于事。”
蒲凡安静地掰开他的手指，他对于自己生命的终点从来没有太多感觉。
只是王俊杰激动的反应，让他感到一丝歉意。
撒谎不是啥好事，我好像伤害到别人了。
“哼，我去收拾行李。这次慕尼黑肯定能把你病治好。”
王俊杰也气鼓鼓的走掉了。
戴乐突然夺门而出。十分钟后，她抱着三盒草莓冲回示教室，指甲深深掐进塑料盒。
“吃！”她把沾着水珠的草莓怼到蒲凡面前，“花青素能增强血脑屏障通透性。”
蒲凡端起一颗草莓端详：“果肉表面有41个籽囊，属于章姬草莓变种。但2018年《肿瘤营养学》已经证实...”
他话没说完就被戴乐塞了满嘴草莓，殷红汁水顺着下巴滴在白大褂前襟。
“说不定是误诊呢！对！是误诊！”
“影像资料有么！”
蒲凡顺从的调出他自己的增强CT。
“我老师当时看到片子的反应，跟你一样，他说多希望自己学的知识是错误的。”
戴乐盯着片子上的阴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其实很有趣。”蒲凡突然开口，指尖在CT片上游走，“你看，这个强化环，像不像梵高的《星月夜》？肿瘤细胞就是那些漩涡状的星云，沿着白质纤维束……”
戴乐突然把手中的草莓摔在地上，殷红的汁水宛如血管在地上蔓延。
蒲凡起身，没有理睬因为气愤而脸色涨红的戴乐。
往示教室外走去。
“你怕死么？”
“怕，但是更怕死之前没有完成我的工作。”
“我帮你。”
戴乐孤傲的灵魂此时被蒲凡吸引，追求她的男人络绎不绝，全都被她以不够优秀拒绝了。
而此时，在多巴胺和苯基乙胺的双重作用下，戴乐的大脑被激素驱使，对蒲凡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她想让他活下来。
她想帮助他完成工作。
皓齿轻叩红唇，等待着蒲凡的回复。
“还是不要把你牵扯进来的好。”
蒲凡的脚步没有停留，走出了大门。
蒲凡的拒绝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戴乐盯着空荡荡的大门，心里的斗志突然燃了起来。
“你又没法左右我的行为。”
戴乐心中想着，下定了某种决心。
-----------------
黄老和王俊杰的反应，让蒲凡察觉到，隐瞒自己的病情，只会让其他人得到伤害。
所以他走出大楼后，决定坦白这件事。
而他心中想到唯一的人，就是段水水。
医院大门处，虽然已经是下班点了，但是人流还是很大。
蒲凡依靠着单车，还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段水水。
这个温柔开朗的姑娘，像是密闭房间里透进来的一束阳光。
“大忙人，终于肯叫我吃饭了啊。”
段水水小跑向蒲凡，耳垂一对鲜红的樱桃耳钉是这么亮眼。
她笑面如靥，银铃般的笑声驱走了蒲凡心中的阴霾。
是的，蒲凡破天荒感到心情不好。
在一家日料店包间里，俩人相对而坐。
蒲凡没有任何隐瞒，对段水水全盘托出。
自己的身份，秦昭老师交代的任务，还有病情。
段水水听完，表情十分冷静，只是擦拭眼角的泪水，暴露了她惊雷般的内心。
“如果我要结婚，从人类遗传角度讲，你是最好的结婚对象。”
蒲凡吃了一口三文鱼。
他今天不想再遵循自己的儿童套餐原则了，只想像普通人一样吃些美食。
咀嚼了两三口，就连忙咽下，油脂的香气和山葵的辛辣在口中爆发。
“真好吃。”
蒲凡喃喃道。
“但是，基于现在我的病情，我觉得不结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蒲凡，你真的很自私。”
“抱歉。”
“不用跟我说抱歉。”
“老娘告诉你，我一直等着你对我有爱情上反馈。”
“哪怕，你一直无动于衷，老娘愿意等。”
“你知不知道，我踏马的很爱你啊！”
段水水突然情绪失控。
从不说脏话的她也暴露出野蛮的一面。
“你别在这像个失败者一样，明天去慕尼黑，给我把病治好了。”
“我等着你，蒲凡。”
段水水塞下沾满山葵和酱油的三文鱼，赌气的嚼着。
山葵的辛辣刺激的她满脸通红。
温柔如水的她，此时的言语变得不可置疑。
蒲凡迟疑了一会，似乎是在分析段水水的情绪变化。
能解决医学难题的他，在感情这方面像个白痴。
“陪我吃饭，逛街，看电影，这是你欠我的。”
“什么彗星学会，老娘一拳锤爆他们的狗头！服务员，再加一份三文鱼刺身！”
段水水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额……”
“我说的不够明白么？”
“我爱你，所以你得给我活下去，听明白了么！”
段水水说完这句话，脸颊红的跟猪肝一样。
她的眼眸星河流转，蒲凡看的有些呆了。
“你好美。”
段水水擦去泪水，眼神坚毅的不可动摇。
“今天，算咱俩第一次约会，你再提什么概率学，捶你！”